明黎曦向前伸手，温软的小手触碰到温凉的大手，明黎屿似是被那一抹暖意唤醒，他抬眼望去，看见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那双眼中带着满满的情感，明黎屿的心底好像塌陷了一块，他有些狼狈的移开眼，正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就听到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噜噜~”

明黎曦那满眼的伤感仿佛被潮水冲散，震惊如同藤蔓蔓延。她僵硬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肚子很是给力的“咕噜咕噜噜~”

明黎峥看着自家妹妹犯蠢的模样，终于是忍不住轻笑出声，而那边的四哥哥却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太后见此，一把抱过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的傻女儿：“已经快过午膳了，我就先带安安回朝阳宫了，阿峥，你先陪阿屿用膳，等他用完膳喝完药再走。”

“是。”

明黎峥起身行礼相送。

看着太后和明黎曦离开，明黎峥打发了里面服侍的人，懒懒地靠在床柱边，双眸微微眯起：“怎么突然回京了？”

明黎屿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明黎峥看着眼前比自己小六岁的弟弟，那种无力的窒息感袭上心头……

—记忆分割线—明黎峥的自白—壹—

明黎峥在记事的时候，自己的父亲还是太子，当时皇爷爷的后宫中还是有几个不识好歹的妃嫔，但是她们只是空有其名。后来我才知道，皇爷爷为了保证自己的父亲是唯一的孩子，不惜自己服药断了那些女子及其家族的念头。

皇爷爷说要将这个朝堂弄得干净一些才给父亲，后来他做到了，以自己的安危设局，拔除了几个野心勃勃的贵族世家；更是修改祖制，定下了一夫一妻制，若是三十还未有子嗣，可纳一妃，待产子后交由皇帝亲自抚养，不得于其母族相牵扯。

而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一无是处，父亲总是神情悠然自得，那运筹帷幄的姿态总是让我羡慕，我很是珍惜父亲教导我的时间。

在我六岁那年，我有了一个弟弟，父亲也渐渐开始变得忙碌起来，而我那两个哥哥却是早早地定好了奋斗的目标，大哥选择了习武，他想成为名震天下大将军，二哥则是喜欢那些金灿灿，算术上的天赋倒是让夫子都赞叹不已，所以抱着富甲天下的念头开始了经商之旅。

我和两个哥哥的交流越来越少，又是一年年关，我的四弟已经两岁了，而我也已经八岁，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是整个京都的氛围却是愈发压抑，大哥已经随着威武大将军前往边关，二哥也早就下江南去经营他的商铺，我很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所幸还有个弟弟陪着。

今年的雪来得很快，我抱着弟弟坐在书房矮榻上，静静的看着窗外，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果然，我的预感没有出错，东宫进了一大批杀手，事到临头我反而镇定下来，我看着怀里呼呼大睡的弟弟，想了想，还是从暗格中拿出了之前偷偷藏得果酒，给弟弟喂了一杯，只希望他能睡得更熟一点。

我看着弟弟的睡颜，听着院外那兵刃相接的声音，心里倒是对权势有了渴望，我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外面兵刃声音渐渐停止，我扯了件厚实的斗篷披在身上，推开门，寒风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我只是将弟弟抱得更为紧了些，我的暗卫三一见我开门，连忙禀告：“主子，外面的叛贼乱党已经全部诛杀。”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父王和母妃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属下这就让三七去打听消息。”

我想了想，我这七个暗卫里面，就属三七的隐蔽能力最佳，三一这样的安排倒是不错便也同意了：“嗯，让三七注意安全，现在不知道宫中是什么情况，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加强警卫。”

“是！”

三一领命重新安排护卫，而我则是抱着弟弟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书房离院子不算很远，往日那熟悉的路上早已被大雪覆盖，只是本来素洁的雪地上却是斑驳着血色，我只是觉得很沉重，也很无措。

回到自己的院子，我将弟弟放在床上，我看着那张小小的脸，轻轻叹息。

我很清楚过了今夜，就要变天了，而这局注定是以父亲登上皇位为结尾；大哥和二哥早就知道结果，他们志不在此，所以早早选择好了自己的路，所以，父亲的选择只会在我和四弟之间，而此时经历过一切的我则是别无选择。

不得不感慨父亲的好算计，而我确确实实是被权势吸引了，只是我不知道等弟弟长大后是不是也会被吸引而争夺呢？

皇宫中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事情也一如我所料想的那般，皇爷爷改了祖制后下了退位诏，父亲登基。

此时大哥和二哥也都往京都赶来，恰逢团圆，我们一家八人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团圆饭；那天的团圆饭倒是我一生难以忘记的了，因为就和寻常人家一样，没有所谓的君臣之别，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家人。

酒足饭饱之后，就很快谈及到年后的政事，立储这事也就很明白的放在此处，大喇喇地摊开来讲。果然，那个太子之位是我的。

我将视线放在了弟弟身上，犹疑地开口：“可是，弟弟他？”

皇爷爷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等他再大些，我和你祖母带着他四处游历，且安心。”

“……”我张了张口，但终究是说不出来什么。

开年后，一道道旨意颁布，我也开启了太子的学习生涯，我更加努力地汲取各种知识，我想要成为明君。

时间过得很快，三年过去，父亲的朝堂稳定了下来，我也渐渐学会伪装自己了，大哥二哥现在也都成了肱股之臣，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守护着父亲的江山，而我的弟弟也已经五岁了。我知道，和他分别的日子近在咫尺了。

上元佳节，灯火辉煌，皇爷爷和皇奶奶身着便服带着我和四弟去逛灯会。

一场很难忘的灯会，我亲手将对我有孺慕之情的弟弟推了出去。

后悔吗？后悔，但是，为了所谓的皇权，我只能将他推入湖中。呵呵，多么拙劣的借口，只是为了遮掩自己对皇权贪得无厌的渴望罢了。

皇爷爷和皇奶奶有些不解地看着我，最后皇爷爷只是摇了摇头，带着皇奶奶和落水昏迷的弟弟离开了京都。

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人再提及过，四弟离开后，我再也没有听到和他有关的消息，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大哥二哥成亲的日子，他们已经觅得良人，选在了同一天进行大婚，普天同庆。

皇爷爷和皇奶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高兴，带着弟弟回了京都，他们回城的那一天，我看见了已经五年未见的弟弟，他长高了很多，周身的气质是温润如玉，但是却有无形的疏离，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但是眸中却是凉凉的。

我知道，那一天晚上，到底是我伤害了他，被至亲至信之人所伤，大概是这辈子都难以愈合的伤口了吧！

我垂在双侧的手紧了紧，到底是没有脸面再去面对这个弟弟，所幸就这样吧，互不打扰，各自安康。

皇爷爷他们回宫，宫中上下早已安排好一切，四弟的宫殿名为“流尘殿”，我也早早安排好宫人打扫，里面的陈设也一如五年前那般，只是可惜了，我和四弟的情谊也早就回不到过去了，物是人非大抵就是说得如此吧。

本以为大哥二哥的大婚结束之后，我能有机会和四弟聊聊，谁知道，父亲的一道退位诏书让我措手不及，我从未想过我会如此之快就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我坐在东宫的书房里，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蠢，抗旨无效，我最终还是坐上了皇帝，年仅十六岁登基，是整个宣明王朝最年轻的帝王，新皇登基自然免不了一番动乱，这次父亲并没有插手，而我也确实凭借自己的能力摆平了那些风波。

稳定朝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不是我自己十分清楚的事情吗？

——思绪拉回——

宫人的脚步声伴随着碗碟轻微的摩擦声将陷入某段回忆的帝王给拉了回来。

明黎峥迅速收敛好表情，从床边起身，看着那个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弟弟，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该用膳了。”

床上的少年闻言只是轻轻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明黎峥深呼吸，到底是自己欠了他的：“不论怎样，你这顿午膳必须同朕一起，就算当初朕再怎么不对，现在是朕说了算！”

一道轻笑从床上少年喉间溢出：“既然是圣命，那臣，非要抗旨不遵呢？”

“明黎屿！”

明黎峥很久没有这么失态了，双目微红，语气则是满满的伤感，“你非要和我过不去吗？”

“皇上多虑了，臣无意和皇上过不去，只是皇上自己不肯过去罢了。”

明黎屿神色淡淡，头靠在床柱上，看着眼前的男人。

外界评价当今圣上，温润有礼，进退有度，是个仁爱百姓的好皇帝。

而自己眼中的皇帝则是个善于伪装工于心计的人。

那件事情大概是永远都不会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