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整，工地铁门上的小门开了。

走出来的老头儿个儿不高，只到我下巴，胖墩墩的，穿着工地上做活计的蓝色工服，工服不合身，裤裆吊到快到膝盖，裤脚挽起几圈边，一双绿胶线沾着黄泥，磨边破口的。

老头儿走出来就四下张望，见没人，躲到街角放了个水，扭头要进小门回去。

“秦老汉儿，喝碗油茶舍，都还没上班哒。”

老板娘看到老头儿要回去，热情招呼。

“不来了哦，喝了睡不着回笼觉了哦！”

秦老汉儿回头跟老板娘应和一声，准备进门，瞟到摊位上坐着的我，秦老汉儿愣了一愣，转身进了小门。秦老汉儿没关小门，跑进去睡回笼觉了。

放下碗，我快步向小门走去。

“你咋子？”

“我去问哈秦老汉儿工钱。”

“真去哟？”

大姐在身后哑然发笑。

秦老汉儿的板房在大门边，板房外立着根扁担。说是睡回笼觉，秦老汉儿却没关房门，一块大鹅卵石挡在门槛上。

“秦老汉儿，你闷瞌睡不关门哦？”

刻意放大了音量，我走进了板房。

板房不大，设施简陋，一个生锈的铁架床，一根条凳，上面放个搪瓷盅，装着牙膏牙刷。两根铁杆悬在窗口，上面搭着条肥大的花内裤，一块破洞毛巾。秦老汉儿生活朴素，怕是真的一年多没领工钱。

秦老汉儿坐在床边，并没有准备睡觉的样子，倒像是在开着门等我进来。

“关了一晚上了，透哈气。你是抓子的？”

“我来招工的，看哈工地缺不缺人，想找个活路做哈。”

听我这么说，秦老汉儿带点讽刺的笑了笑，“来嘛，来打黑工，没得工钱的那种。”

“没得工钱呀？”

我故作惊讶，“那还不如火锅店哦，还吃得饱嘛。”

秦老汉儿带点鄙夷的审视我，“你这种娇生惯养的，怕是只有去火锅店端哈盘盘伺候人哦。”

“火锅店还是吃得饱，工钱少是少，还是按时发~ 就是~”我不动声色，秦老汉儿抢白“那你去哟，在这儿鼓捣抓子也？”

“火锅店晚上开得太晚了，晚上回去怕小混混来整事。昨晚上就遇到几个二流子在店子头把个唱歌的姐姐夹起跑了。我想找个安全点的活路。”

说完这席话，我注视着秦老汉儿的表情变化。

秦老汉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年轻吧轻的，做点赚钱活路，存点钱娶媳妇儿。”

秦老汉儿说完，从床边走下来，有送客的意思。

如果是个正常人，听说火锅店里有二流子把人劫走了，定是大惊失色，扮演好吃瓜群众的角色刨根问底。秦老头儿的表现，说明他就是曼华姐口中的“大港会 老秦头”了。

话我带到了，剩下的该是老秦头的事儿了。

出了工地，我来到刚才老秦头放水的角落，也装作尿急的样子，回头偷偷打量工地的动静。

一泡尿还没放完，工地小门钻出个人来。老秦头换了一身衣服，肥大的灰衣黑裤，还是那双绿胶鞋，左右看了看，发现我在墙角，没多说什么，就脚步匆匆的朝北边去了。

望着老秦头匆匆的背影，我在心里暗暗推测，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呢？父女是不像了，老秦头最多50，没有曼华姐那么大的女儿。姘头吧，更不像，曼华姐还是颜值在线，老秦头一穷二白怕是高攀不上。但曼华姐有难，第一个求救的便是老秦头，她定是在心中盘算过，老秦头是有能力救她，并且愿意倾力救她的。先不说愿意这一层，就说老秦头这一年工钱都收不到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工，有什么能力救她？

曼华姐打的什么算盘？老秦头去哪儿搬救兵了？

好奇归好奇，但这时候再跟着就不合适了。

目送老秦头像个圆球滚滚的远去，我抖了两抖，收回放水神器，咱才是真的睡回笼觉去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