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汴京的城外，官道上一旁是低矮瓦房和茅屋为主的农户、一旁是收割后的农田。路两边的树不时地飘下落叶，主仆一行两人和一辆驴车正沿着官道往京城行走着。衣着貌似主人的高个年轻人反倒是行走着，而象家仆的中年人则坐在驴车上。在他们目光能及的远方，已经看到左边的河畔和集镇上的房屋了。

看着正在落下的夕阳，年轻人跟驴车上中年男子道：“江叔，不如今晚我们就在城外住一宿吧。我们觉得现在这一身臭汗去我姨家不太好。我们先找个店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明天再进京城去我姨家。”

驴车上男子道：“少爷，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我们还有多余的盘缠。虽然我们是小地方来的，但也不能让京城的人觉得我们不懂礼数。”

高个年轻人叫杨轩，其父是童贯军中一员军都指挥使，在五年前对辽作战战死后，母亲伤心过度，身体越来越差，终在三年前病逝。本来二姨三姨分别有意让杨轩去汴京或扬州她们家让她们照料。但杨轩坚持以孝为先，在海陵县家中守孝了三年，待入秋天气转凉才赶赴汴京，为来年的武科举考试准备，如武举不中，再考虑以后的文科举考试。杨轩和家仆先到了扬州三姨家小住了三天，为这三年来三姨家的帮助表示谢意后，再启程往汴京出发。从扬州到汴京近1300里路，主仆两人估计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到达。小姨看着杨轩就像看到了姐姐的模样，心里暗暗为杨轩主仆二人之行担忧，除了给杨轩加了不少干粮外，又给杨轩塞了两锭银子，就怕外甥路上盘缠不够。杨轩除了五官长得像母亲外，其他比较像父亲，个头高大，十七岁了就比普通成人高半个头，八尺有余。

没一会，主仆两人和驴车就到了集镇上。夕阳西下快接近城楼高度了，江叔急忙找了个店家问：“城门什么时间会关门？”

店家回道：“日落后就会关城门，如果不急，可以先在我们这集市上住一宿，明早可进城。我们这集市吃住比京城要便宜不少。”

主仆两人在镇子主街边上的码头边找了个酒楼靠河边的位置坐下，要了二十个灌浆馒头、两斤羊肉和两碗羊肉汤，吃了起来。叫江叔的中年人边吃边问店小二：“小哥，我们从哪个门进比较近？？”

店小二回道：“现在从这里进京城，南城的南薰门要近一些。你们进城，要先穿过前面的虹桥，再到南青城后，出北门走一段官道，才能到汴京的南薰门，你们要不打包了直接走，要不然天一黑城门就要关了，你们就进不了城了。”

江叔道：“无妨，我们先在这边住一宿，洗漱整理一番好明天再进城。”

店小二一听，连声赞同道：“确实很多人也是这样想的，我们这集市的食宿比南青城要便宜。比京城更是便宜一半以上。”

江叔又问道：“小二，那掌柜的，集市这边可有洗浴泡澡的汤池吗？”

小二讪讪一笑道：“汤池在南青城那边才有，好几家大些的客栈，楼下都有香汤澡池。”

酒楼旁的码头上，有商人坐在货物上指挥着穿着短袖衣褂的漕工把漕船上的货搬上岸，每搬完一包货，商人就给一根竹签漕工，还不停催促着：“快点搬，天要黑了。”

杨轩边吃边看着，觉得这挺有意思。

一条客船靠岸了，岸上的纤夫拉着船绳把船拉向码头，“一二、一二···”的喊着，金黄的落日余辉洒在了客船的一侧，已经有着急的乘客出了舱站在船舷边，等着船一靠好岸就马上走上码头。

吃完给了饭钱，杨轩主仆两人牵着驴慢步前行，准备找个客栈住下。往前走不远就有路标“虹桥”，虹桥两头对出都是饭肆、酒肆，已经陆续有客人坐上了，而桥两头还有草棚子搭建的临时食铺，甚至还有草棚搭到了桥上。

主仆两人穿过桥上拥挤的人群，走过了汴河，到了对岸，然后往右转前行。

路左侧一家“十千脚店”在门前明显侵地搭建了新的楼宇，尚未完工。过了十千脚店，就是一个十字路口，右转的据说是往东水门的方向，那边有储放粮食的顺城仓，刚才有些没在码头停靠的运粮船只，应该就是往上善水门走的，不是运到城门外的顺城仓，就是进城门后的夷仓、永丰仓、延丰仓。左转应该是往南行离开汴京的路，而前行方向隐约能看到一座城门，应该就是汴京城外南青城的城门了。

过了十字路口，右边是一所官府衙门门前左右各有两个慵懒的衙役站着。再往前路又分成左右两条，右边的貌似还是酒楼脚店，左边的就看得到城门了。一路走来，左右两旁都是商铺，而树下都有流动的商贩小车。

走近城门才发现城门前又有一条河，问过旁边的店家才知道那是惠民河，从南城的陈州水门流出汴京城。

过了桥，就到了南青城的城门了，城门只有左右各两个官兵把守，城门上没有一个官兵。看来此地比受方腊造反影响的江南一带要安全的多，官兵仅像摆设一样。

进了城门，右边就有大宋的税务所，有商人在跟官员争吵着什么，让官员算快一点，晚了他们就进不了城了。

税所旁边的孙羊正店一楼有个“香汤”两字，杨轩跟江叔说：“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吧？”

江叔瞧了瞧那门前的装饰，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个不适合，而且在城门口主道边上的客栈，肯定贵。我们再往里走一下，离开主道的客栈通常会便宜不少。”

作为走过江湖的江叔，一看那孙羊正店挂的栀子灯，就知道那不是普通人去的烟花酒楼。

江叔忙带着杨轩快步走过孙羊正店后，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右边竟然有一座四口的水井，有伙计在用桶打着水。江叔指了指前面的一个“香水行”招牌，说：“就住这里吧”

主仆两人进了客栈，挑好了客房后，把驴车安顿好，就背着行李上客房。没一会，主仆俩人手上各拿着一个装着干净衣服的小包裹下了楼，然后走进了“香水行”。走了二十一天，终于到京城边上了，主仆二人终于可以好好泡个热水澡了，然后再美美睡上一觉了。

泡过热水澡后通体舒畅，结果就是主仆二人一觉睡到天亮。因为终于不用再赶路了，心情一放松，就睡了个大懒觉。杨轩起床时，已经日上三竿了。洗漱一番后穿上干净的衣裳，然后结好帐后，主仆两人在隔壁粉面铺随便吃了点米粉。

没多久，打包好行李的主仆两人就走出客栈，驱着驴车往汴京方向行去。在南青城住一宿才进汴京城的外地人可真是不少，虽然更多的人一大早就赶进城了，但在这日上三竿的时候，还有不少人也跟杨轩主仆二人一样，才开始离开南青城走向汴京城。

出了南青城的北门后，沿着官道继续往北，来往的人越来越多。杨轩二人走了一会，就远远看到了汴京南城的主门-南薰门的瓮城了。

京城外城有护城河，河面宽约15丈。而南薰门的瓮城宽约25-30丈，城墙厚约5丈，高约4丈有余，明显比四天前经过的大宋南京应天府要高要厚。城墙约100步就有增强防御用的马面。瓮城前后城门的官兵和站瓮城城墙上的官兵加起来约莫200多人，加上没看见呆在城楼换防的官兵的应该在500人，也就是一个营负责瓮城平时的驻守。杨轩心里粗略估算着，一直想成为武将保家卫国的他，对城墙高度、厚度、护城河宽度、防卫之类一直有着天然的敏感性。

过了南熏门后，北向道路的路宽惊呆了杨轩，这主道起码150步甚至250步宽。道路两旁的店铺倒没昨天在南青城见到的密集，继续往北首先经过的是横跨蔡河的龙津桥。龙津桥宽约15-20丈，虽然过往行人和驴车马车不少，但在桥上却没见到昨天虹桥的景象---桥上有流动的摊铺。过了龙津桥后，就看到了旧城的南城门朱雀门，朱雀门下也就10个官兵在把守。

过了朱雀门后道路的店铺明显多了起来，沿途酒肆、饭店、药铺、茶坊、商店鳞次栉比，走了没多久，江叔找了路边一家店铺的掌柜聊了几句后就往不远的一处巷子拐进，杨轩驾着驴车也跟在后面。走了三百多步后，江叔又往北拐，然后在一处宅子前停下，杨轩看到那宅子前院门上横匾《周宅》。

深秋的阳光懒懒的洒在周家前院，家仆帮杨轩他们把驴车安顿好，把行李取下提到厅前。

周家人在客厅见到了这个来自海陵的表亲杨轩，周家主人周彦国早早当差去了。剩下周夫人在招呼杨轩他们和指挥家仆准备好客房。

周家的大公子周杰有些吃惊于杨轩的高大，早年在扬州小姨家相见时，表哥杨轩还没这么高，现在个子明显比普通成人还要高不少。周杰跟杨轩表哥打过招呼后就开始摆弄着杨轩那一杆刚才和行李捆一起没枪头的枪杆（因为宋朝禁止私人拥有长枪）。

二公子周泉和三公子周炎看杨杆的眼神就很是陌生，毕竟这是第一次跟表哥杨轩见面。

周夫人看着杨轩道：“哟，17岁就长这么高了，你姨我不能像你小时候那样摸你的头了。”

杨轩尴尬一笑，道：“周杰表弟不也长高了嘛！”

小女儿周淑仪半躲在周夫人身后，扯着母亲的衣摆探头探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表哥。

周夫人把女儿周淑仪从身后拉了出来，给杨轩介绍道：“这是你表妹周淑仪，今年四岁了。那两个是你二表弟周泉和周炎，一个九岁，一个七岁。”

然后低头跟女儿和两个儿子道：“快叫表哥。”

周清泉和周炎跟杨轩互相打了招呼，但周淑仪怯生生的不肯叫，周夫人也没继续强迫她叫。

周夫人让家仆把杨轩的行李搬到已准备好的客房去，然后让婢女给杨轩两人准备饭菜。杨轩道：“二姨，进京城前在南青城吃过早点了，而且吃得有点晚，现在还不饿。”

周夫人也不勉强，道：“既然这样，轩儿你们先休息一下，下午把要洗的衣物给下人去洗。老爷大概下午申时会回来，晚饭就让老爷在樊楼设宴给外甥儿洗洗尘。”

杨轩谢过了，就跟家仆到客房去整理行囊了。

周彦国虽然只是正八品阁门祇候，但作为大使臣任职街道司这肥差，管理着汴京大大小小的街道和商铺前路面。有这肥水差使，周彦国很快就能在尺土寸金的汴京买上了这面积不小的宅子，而且还选了靠近太学院的学区房，方便日后周杰入读太学院。虽然这宅子还不及杨轩在海陵县的家大，但在尺土寸金的京城能买上带前后院的宅子，乔迁时也不敢让同僚上司知晓，很是低调。

周杰候在杨轩的客房外等杨轩整理好行李，就嚷着：“表哥，我们出去耍吧。”

没有大人跟随着出去耍，自然是周杰最盼望的，通常这个时候母亲肯定会给些零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