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来，翻过千山走过万水。迷失在人群里，却再也找不到曾经来时的路。三叔走了以后，每次二婶子下地就把小海往奶奶怀里一塞。奶奶就坐在门槛上，抱着小海。1995年，那时候我已经开始上学了。虽然我很不情愿，但是再不情愿也拗不过父母。我们学校是好几个村里一起的学校，那时候孩子也多。不像现在得小孩，那时候都是自己从家里搬个凳子，爸妈给做个小黑板，就挂在脖子上。到了学校老师会给每个人发三根粉笔，三根粉笔我们要一直用到放学，45分钟一节课，半天是4节课。不够用了，还要从家里带。那时候我是最省的，基本上放学以后三根粉笔都没怎么用。爸妈还因为这个事情夸赞我，知道为家里省钱。可是好景不长，大家就知道我为什么节省了。我的黑板永远是最干净的，除了每天写名字，上面啥也没写。终于挨到了期末考试，人家都上台领奖，我和几个班里的“坏孩子”，抱着凳子从第一排坐到了最后一排。那次是父亲打我打得最凶的一次，我很早就吓晕了过去。听给我上药的二姑说，父亲曾扬言要打死我。父亲一打我，见我没有反应，奶奶吓坏了，让我二叔赶快去接我二姑回来。（因为二姑和父亲关系最好）父亲一直以为我是装得，听说棍子都抽断了两根。还是二姑来得及时，夺掉了父亲手里的棍子。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嘴里还不停的哼着自己都听不懂的小曲儿。殊不知家里正有一场暴风雨在等着我，我还高兴地想终于放假了。95年的时候家里还没有装电话，老师托了一个学习好的同学给我父亲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大概就是：陆洋在学校不好好学习，整天就知道调皮捣蛋，给他的粉笔也不写东西，还经常干扰学习好的同学，现在孩子还小，要好好教育，让他把聪明劲用在学习上，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那个时候的父亲干农活是一把好手，个个都佩服他。父亲在那种被人“奉承”的圈子里，逐渐变得不允许自己有一点瑕疵。对我这个唯一的儿子，也越来越严格。也该我倒霉，老师找给我父亲捎信的那个同学，平常我在学校也没有少欺负人家。当老师把信塞到那个同学手里的时候，可想那个同学的报复心理有多强。一路上几乎是碰到一个人就跟人说，老师给陆洋父亲写信了，陆洋被退学了。当这封信到父亲手里的时候，味道已经变了。父亲一听我不能上学了，连信都没看就觉得是我做错了事情。后来还是三叔给父亲解释说，老师先说了我不好好学习，老师还夸我聪明，写信是为了让家长配合学校好好教育孩子。当时不管父亲有没有后悔打我，但是我始终都没有等来父亲的道歉。这也成为了我后来千方百计都要离开家，一个人四处闯荡埋下了伏笔。96年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但是我却始终不愿意同父亲亲近。有父亲在的地方，绝对看不到我。直到三叔离开家，我和父亲的关系才稍渐缓和。三叔离开以后，我有很长时间都不愿意说话。为此父亲还去找老中医，给我寻了不少偏方。离开的人终究会离开，少年的心也需要填补。98年的时候，11岁的我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心智也比以前成熟了不少，也渐渐知道我只要好好学习，长大了以后也能像三叔一样离家。那个时候的我，越来越期待见到三叔时的样子。那时的我还是不爱说话，有什么事都往心里藏。虽然年龄不够，但是小海在那年也去上学了，听二婶子的意思是奶奶年纪大了，想让他早点上学，给奶奶减轻点负担。那个时候奶奶已经不是看一个小孩了，二姑家的姑娘，二叔家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孩，加上后来大姑家也送过来一个女孩。奶奶一个人看4个孩子，在她那个年龄确实也看不过来了。就这样，每天小海就跟在我屁股后面，一蹦一跳的开始了学生生涯。我一直觉得上学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直到很多年后都没搞懂当年的小海上学怎么会那么开心。小海每天都高高兴兴地去上学，可是我就不一样了。本来就不爱说话，这小子还一股劲的在后面喊我。“哥，哥。学校真好玩，有那么多人陪我玩。”
“哥，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哥，我都追不上你了。”
“哥，哎呀！疼……”我扭过头来看着那小子摔在刚磨好的红薯渣子上，二婶刚给他做得新裤子被弄得哪都是红薯渣子。“哎呀！头疼，你小子就不会好好走路。”
说着慢吞吞的走向红薯渣子里的小海。“哥，快来拉我一把。”
这小子忍着眼泪喊着我。“别急，我找个棍子给你拉出来。”
农村的孩子应该知道，刚磨过的红薯渣子很湿很黏。大人把它晒干了以后，是喂猪的好饲料。就在我旁边正找棍子的时候，旁边过来个人已经给他拉出来了。“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看。”
小海跟在一个女孩子后面喊着。“唉！你小子倒是等等我啊。”
我只好扔掉手里的棍子追了上去。“不要跟着我了，我弟弟跟你差不多大。你怎么一个人去学校啊，没有人陪你一起走吗？”
女孩一边对着小海说道，一边走到旁边的水管洗手。“我哥跟我一起的。”
说着话小海指了指我说道。“哦，你不说我都没看到他，他是你哥啊。”
女孩看了看我，转头对小海说。“陆洋，你弟弟跌倒了，你怎么都不知道扶起来。”
女孩张嘴指着我说道。“你认识我？”
我惊讶地看着女孩。“原来你会说话啊，我们大家都以为你害了一场病不会说话了。”
女孩惊讶地看着我。“小海，洗好了没有，走了。”
我喊着小海，转身向学校走去。“陆洋，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呢？”
女孩在后面喊我。“姐姐，你真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小海噌着女孩说。“我叫余歌，就住在你家后面的后面。”
女孩大声喊着，好像怕别人不知道她叫什么一样。“余歌姐姐，以后我们一起上学吧？”
小海拉着余歌地衣角说道。“好啊，以后姐姐陪你上学。”
余歌在后面和小海说着悄悄话，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一阵阵笑声。那时候的余歌给我的感觉很干净，头发梳理的很利索。走起路来两个辫子一甩一甩的，一点都不像村里的小孩。在未来很长的一段岁月里，都是余歌陪我们两个一起走过得。直到我结婚，直到三叔回来。“别跟着我，小海回你班里去。”
我对着身后的余歌和小海说道。“我没跟着你，路又不是你家开的。”
余歌嘟囔着小嘴冲我嚷嚷。“我都要进班级了，你还跟着我，难道不是跟着我吗？”
我厌烦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个班里的？”
余歌挺着胸脯说道。“懒得搭理你。”
说着话，我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唉，陆大哑巴。你怎么跟小歌一起来得，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同桌李宁宁问道。可能我不爱说话，已经不是这个学校的秘密了吧。“算了，问了你也白问，反正你也不会说话。”
李宁宁说完向着余歌走去，两人不知道又去说什么悄悄话了。我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来本子，在本子后面画了一道道。我这个本子上写了很多的“正”字，每一个“正”字都写得很深。一笔代表三叔离开我一天，我已经写了好多页了。这是我自己的秘密，连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很快一天就在我发呆的过程中过去了，自从我父亲给我求偏方治嗓子以后。我父亲就很少在学习上管我了，每次老师讲完以后都会问我。“陆洋，听懂了吗？”
我点点头，老师就会继续往下讲。后来老师可能怕耽误大家时间，干脆就不问我了。每次讲完以后，老师都会留我下来，问我哪里不懂，不懂的地方还会重点给我讲一下。这样的好处就是我虽然不说话，但是学习成绩却越来越好。坏处就是同学们都以为我是一个哑巴，不过我想余歌知道我会说话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不是哑巴。今天上课我并不是在发呆，我是在想以后大家知道我不是哑巴，还一直瞒着大家，大家会不会不再搭理我了。后来我一想反正也没人愿意和我玩，不搭理就不搭理吧。“陆洋，放学后我们一起回家。”
突然余歌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吁……”同学们传来一阵吁声。“闹什么闹，我是文化课代表，帮一帮陆洋怎么了？”
余歌大声喊道。“陆洋要娶余歌做媳妇儿了！”
不知道谁在后面喊了一声，大家瞬间都附和了起来。直到老师进来，大家才安静下来。我回头看了余歌一眼，余歌举起小拳头狠狠地威胁我。“唉！麻烦！”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这一节课我都没怎么听老师说什么？我就在想以后麻烦了，碰到余歌算完了。学校门口。“陆洋，以后你要送我回家。要不然，我就把你会说话的事情告诉同学们。”
余歌拉着小海地手说道。“哥，以后就让姐姐跟我们一起走路吧。”
小海蹭着余歌的手说道。“陆洋，我跟你说话呢！怎么不搭理人？”
余歌在我身后喊着我。“我是哑巴，你见过哑巴说话的。”
走了很远以后，身边没人了我才对余歌无奈地说道。“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把你会说话的事情告诉老师和同学。”
余歌气鼓鼓的说道。“随你便，爱跟就跟着呗。”
我想了想，正好让她帮我带小海，省得小海天天烦我。就这样，三个小孩在夕阳的余晖下，背影拉了很远很远。很多年后想到今天的画面，我的嘴角总是忍不住挂起微笑。也许，这就是人们说过的两小无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