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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荒年:被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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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赶紧的,快回家!你家大妹把赖婆子的胳膊给折了,现在正在你家闹腾呢。”

连家隔壁的邻居三婶娘毛氏火急火燎地跑到地里通知连家人。众人听了一愣,这赖婆子跑连家去干啥?周围一阵窃窃私语。“是镇上那个帮大户人家做采买的赖婆子吧?”

“忒,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个人牙子!”

“连家这是要卖哪个丫头?”

“估摸就是老二家的知味了。他们家三媳妇前几年不老说这丫头是个傻的,吃得还老多”“哎呦,这是造孽哟!听说那赖婆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嘴上说得好听,说什么去大户人家享福,其实啊,会卖到脏地方去呢.”赖婆子这几年也是谷水村的老熟人了,因着年景不好,上面却还无故征收许多苛捐杂税,村里好几家抵不住卖了女儿。赖婆子给的价,比别家高那么几十文。能卖女儿的人家,哪管她卖到哪里去,只想多得那份钱财。听到消息,连老二夫妇丢下手中的工具赶紧往家跑。连陈氏想着今天老三媳妇说肚子疼没下地,哪里还不明白,忙吩咐道:“老大,你跟王氏把东西归拢带回家。老三,赶紧的,咋娘俩也回去。”

说完拉上没反应过来的连湖,脚下生风往家赶。老连头被老婆子这一连串动作搞蒙了,稍一琢磨,立马想通了其中关窍。恐怕这事是老三媳妇搞出来的。此时连家小院正是剑拔弩张。被连知味卸了胳膊的赖婆子正气急败坏地骂连三媳妇刘氏。“好你个刘氏,这女儿是你要嫁的吧?我好好上门做生意,你家傻丫把我打了是想咋样!”

赖婆子带了自己的小儿子赖四过来,此时正和连知味对峙。赖四有些兴奋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瘦得像根竹竿,面黄肌瘦,没想到力气这样大。出手有几分练家子的样子,看这架势有些底子。连知味小心地把连知香护在身后,神经紧绷,十分警惕地注意着赖四。自己虽然力气大,但毕竟没有实战经验。面对赖四这种外面混的成年壮汉,胜负未知,得小心应对。听到赖婆子叫“傻丫”,连知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三婶真的是小心眼!还说别人傻,她自己才是真傻,还在那自作聪明。刘氏点头哈腰对赖婆子赔罪:“老姐姐,别跟小孩一般见识。嫁的,怎么不嫁。”

凑上去,跟赖婆子小声耳语道:“聘礼是那个数,五两吧?”

板着脸厉声对连知香喊道:“死丫头,还不过来,老娘是送你去过好日子的!张地主家吃香喝辣,光是地张家都是好几百亩良田。过去你就是少奶奶,多好。”

想到是张地主自己看中了这个丫头,赖婆子扯出笑脸,诱哄道:“连二家的丫头,哦,知味是吧。你把妹妹放开。听你三婶说了吧,香丫头是去过好日子哩!”

篱笆外看热闹的人群议论纷纷。“张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三十几岁了。孙子倒是有三个,哪一个看得上连家的闺女?”

“就是啊,这连三家的,被赖婆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有这好事轮得到她。”

“可不是”“这好日子送你,你去过呗!”

先赶回家的连二冲进院子答道。“各位叔伯大爷、嫂子大娘,都散了吧。看这日头,回家做午食.”杨氏把在自家外围观的众人劝走。连知味看自家爹娘回来,松了一口气,赶紧拉着连知香躲到爹爹身后,三言两语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秋收结束,连家姐妹都没再下地了,刘氏借故也在家。大房的连知春去找小姐妹,连知味本来在房里照看生病的小弟连之木,中途被刘氏支走去打猪草。谁知今天运气极好,没走太远就在沟边发现一片猪草。连知味手脚麻利,回来就撞见赖婆子在院子里抓连知香,这才动了手。连二听了火冒三丈,正欲开口,连陈氏带老三回来了。陈氏见自己猜测成了真,忍住气对赖婆子道:“赖家的,老连家不卖闺女,辛苦你白跑一趟。”

赖婆子知道陈氏不好惹,别看平时和和气气,早年也是出了名的厉害人。本打算绕过陈氏,把这桩好买卖办了,就有二十两进账,谁知运气这么不好。呸,真是晦气!赖婆子暗想,斜眼看了看旁边陈氏一出现就缩成个鹌鹑的刘氏:“哎呦,这可是嫁过去呢!既然老姐姐不愿意,那就只好算了。这还真是门好婚事呢,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哟!”

一边说一边给赖四使眼色,顾不上被卸掉的胳膊,娘俩飞快得离开了赖家。“啪!”

陈氏上前给了刘氏重重一耳光,力气之大,刘氏嘴角有血迹渗出,身体踉跄差点摔倒。婆婆一出现,刘氏就知道完了,后悔自己没算计好,让连知味这个小丫头破坏了计划。此时的刘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女儿嫁了有何不妥。连知味被陈氏出手吓了一跳,从来没见奶奶如此生气。看来三婶今天是要遭训了。“都给我进来,站在外面干啥,闹的笑话还不够吗!”

陈氏沉声道。杨氏看婆婆气得手抖,赶忙上前搀扶。一进堂屋,刘氏正想朝角落里藏,谁知被陈氏逮个正着。“陈菊花,你过来,给我跪下!”

陈氏暴呵,真是不知所谓,这个时候还躲得过去?以为大家都眼瞎吗?刘氏战战兢兢地跪下,还想朝连三求助。连三整个大懵圈,有些不知所措,这婆娘又干什么蠢事,惹得自家老娘发这么大的豁!看到陈氏求助地目光,连忙上前打圆场:“娘,你消消气!刘氏做错了啥,儿子来收拾她,可别把您气着了。”

杨氏看婆婆气得不清,正准备开口,谁知连知味跳出来像个小炮弹似的:“三叔,香香难道不是三婶亲生的?芦苇窝里捡回来的吗?”

连三更迷茫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咋不是亲生的,你奶奶亲自接生的哩。”

“哦,那三婶脑子是被门夹了?还是屎糊了?要不就是香香她姥姥生她的时候闷傻了!亲生的都往火坑推。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呢!”

众人都被连知味这一串爆炸输出给搞愣住。谁也想不到平时听话的连知味,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陈氏这个人,说好听点是没主见,平时嘴又碎;只要遇到娘家的事,整个人就像娘家的提线木偶似的。对女儿连知香确实不如儿子疼爱,平时压根见不得女儿闲下来,好东西最多也只能尝个味。但如果到了“虎毒不食子”这种程度,事情大条了。连三脸色变得很难看,“嚯”得朝刘氏看去想确认此事。杨氏被女儿出格的言论吓到,伸手想捂住嘴不让她说。这个小祖宗,平时就是太惯着她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有她出头的份吗?陈氏做了再出格的事,自有长辈决断。连知味丝毫没有理解到娘亲的担心,轻松挣开杨氏阻拦的手,继续爆发:“你自己就是女人,还作贱女人,是不是有病啊!看看你女儿,才十岁!你怎么舍得把她卖了,给张地主家的傻孙子配婚!”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刘家姥姥给你出的主意,你就是个憨货,财迷,给你五两银子就乐得找不着北了吧!也不动动脑子,真有那么好的事,还轮得着香香这个外孙女?刘大舅家可好几个女儿!”

“蠢货!”

连二和陈氏听了,猛得一拍桌子,异口同声道。“配什么婚?”

老连头进屋正好听见,询问道。此时,除了几个小的在外面玩,其他人都已回家,整个堂屋挤满了。连老头见状只留下儿子、儿媳,让连之材等孙子孙媳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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