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往（二）顺着白泽的手指的方向，丁柠望向自己的脚边，这貌似随意的一眼，却顿时让她的脸瞬间惨白，血色全无，她的双手本来就指骨分明，此刻竟仿佛透明似的，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嘴巴。那张原本长满褶子，笑起来一脸阴森的脸，此刻只剩下一个毫无生气的头骨，黑幽幽的眼眶一片空洞，各种令人作呕的粘糊糊湿嗒嗒的咀虫怪异地蠕动着，不远处，一滩深棕色的浓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这样的场景，实在不在她的精神承受范围之内，丁柠忍不住靠在墙角猛烈地干呕。“小柠，你没事吧?”白泽拍着她的后背，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担忧。“对不起，我忘记你现在是个人类了。”

没空理会白泽，丁柠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快被抽干，空空的胃泛酸，喉间却有什么东西翻腾满溢上来，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是苏木桃吗？”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这种状况才渐渐缓解，她的视线撇向一旁，嘴唇颤抖着问。白泽脸上的担忧未退没，点头算是回应。“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杀死她。”

疲惫感仿佛压在身上的海绵，一旦溺水，便如顶千斤。丁柠觉得自己就像是背着海绵溺水的人，以为承受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结果发现自己无力承受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要杀死她，为什么？”

就算人面蜘蛛想伤害她，也不需要被杀死。妖怪也和人一样，都有犯错的时候，人犯了错，可以批评，可以指责，却有改过的机会，妖怪的生命也是生命，不应该轻易被处于死刑。她的手紧紧握着校服的衣角，整洁平齐的校服上顿时多出了许多细小的褶皱。“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轻轻浅浅的一句话，不带一丝波澜。“什么？”

寥寥数字，却像一把利刃，深深地扎在她的胸口。还未从苏木桃残忍行径中缓过神来的她，又被白泽震怒了。什么死亡未必不是解脱，每个生命都有选择生存的权利，凭什么以自己的一己之念定别人的生死，丁柠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看向白泽，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妖怪就是这样的吗？视生命如尘土。”

“小桃花……”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白泽眉头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小桃花？呵呵，多么明媚美好的一个称呼，可是那称呼的主人，确实一个心狠手辣的恶魔，她讨厌那个恶魔，就连这三个字，都不想听到。“不要这样叫我，我不是苏木桃。”

她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好，小柠，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不想听你为苏木桃找的借口。”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她气呼呼地打断了，“无非是想为她的罪孽找借口，我不想听你所谓的理由。”

她只知道她的双手结束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这样的事实，足以胜过任何雄辩。“不，请你听他说。”

“我不想听。”

丁柠毫不犹豫的回绝，转身就往来时的路口走去，她不要听什么解释，她也不要管这只狐狸的死活，既然妖性难驯，就让他自身自灭好了。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这个声音，好像不是白泽的声音，这个声音，更像个女人的声音。她回头，这才发现白泽身侧那个身着鹅黄套装的女子，标准的瓜子脸，并不出众却极其清纯的五官，她的脸上不自然的惨白，像一只立体人形风筝飘在空中。没错，不是站着，而是飘着。“你，你……”这样子的算不算鬼，没有吊威亚就飘在空中的，不是鬼是什么。“不要怕，不要怕。”

女子柔声劝道，“我是鬼，但不要害怕。”

说什么鬼话，都遇到真鬼了，还能不害怕，开什么玩笑。刚刚的气势像个被针戳破的气球，全没了，眼一白，很不争气地晕倒。失去意识之前，她眼睛看到的最后一幕，居然是女鬼那张带着些许焦急，幽幽惨白的脸。就算刚刚没有被吓晕，这下子，也该晕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丁柠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刚刚睁开眼睛，立刻被明晃晃的阳光刺得重新闭上。她拿手使劲揉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周围的光线。这是什么情况？她努力回忆，难道是被那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鬼吓晕后，睡到现在？呼，这怎么可能，幻觉，绝对是幻觉。改好被子，重新躺在床上，丁柠神情淡定，心中默念：阳光的是幻觉，这个房间是幻觉，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觉，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也是幻觉……一模一样的脸？她顿时掀起被子，惊坐起来。如果刚刚那一切都可以算作幻觉，那眼前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盯着自己，嘴角笑意渐渐加深的脸是怎么回事？梦境，还有真实到细节都注意得到的程度吗？“喂，小柠，你在看什么呐？”

那个“丁柠”笑眯眯地问。“我叫我小柠？”

她将信将疑地指着自己，看向另一个“她”，“那，那你是谁？”

“噗~”“她”顿时笑出了声，抬起手就是一记爆栗，“我是谁你都不认识了？小柠你被那小姑娘吓傻了吧。”

小姑娘？那算什么小姑娘，明明就是个女鬼。但是，“她”怎么知道她是被吓晕的，而且，为什么和自己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似乎意识到丁柠的疑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她傻掉的原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回来得太急，忘记变回来了。”

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在空中不知道画了什么符咒，然后“嘭”地一阵白雾升起，渐渐幻化成一个黑发白衣的男子模样。鬼啊，被鬼吓着的后遗症便是见到什么异像都觉得是鬼。这是丁柠看到自己的脸，变成白泽那毫无愧的脸后的第一反应。“是我啦，是我，白泽。”

他讪笑这凑近受了惊吓的丁柠，那张放大版的巴掌脸，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你干嘛变成我的脸，万一吓到人怎么办？”

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看着毫无愧疚的白泽，她没好气地质问。“小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脸这么没自信呢。”

他眨巴着眼睛，一脸真诚，“虽然你的样子不好看，但还不至于吓人啦！”

额~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事实证明，对于一个二货，永远不要说太有深意的话，就算语意简单，也要注意，千万不要有歧义，否则……“我是说，你变成我的样子，万一被人家发现有两个我怎么办啊？”

她耐着性子解释，不求他能理解到多深层次，只希望不要再曲解成令她无语的意思。她刚说完，白泽就记者解释，“不会不会，又没有人会到家里来。”

“我是说，万一妈妈看到了，肯定会吓坏的。”

“完全不一担心啊！”

他意态悠闲，自信满满，带着些许得瑟看向丁柠，“因为我给你施了变身咒啊，只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才有可能恢复原样。”

变身咒？那就是说，要是他不在她身边，她就一直是活死人，一只当房间了的某样物品？“你把我变成什么啦？”

对于他会使变身咒这么高级的法术，显然，她更好奇这只狐狸把她变成了什么玩意儿，不会是……她抽蹙着嘴角看向床上的某物。“就是你床尾那个大便娃娃喽。”

白泽懒洋洋地瞟向床尾，一脸嫌弃，“你们人类好恶心啊，居然把毛绒娃娃做成大便的样子，特别是你拉，居然还摆在床上，太恶心了。”

说完，不忘嫌弃地撇了撇嘴。你才恶心呢，居然把活生生的人变成大便的样子，还敢大言不惭唾弃人类伟大的创新。算了算了，和这只二货狐狸说了也是白说，还浪费口水。想到这里，丁柠止住了满腹不满，“对了，之前把我吓晕的那只风筝呢？去哪里了？”

“风筝？什么风筝？”

白泽不解，睁大了眼睛看向丁柠。“哦不，我是说那个穿着鹅黄色套装的女孩子呢？”

“她呀，难道你不认识她吗？”

认识什么呀，哪个正常人会认识只鬼啊，虽然，她心虚的看了一样面前的白泽，虽然她认识一只有点二的狐仙，但并不代表她认识半路杀出来的某女鬼。“不认识！”

她摇摇头。“小柠你怎么这么健忘啊。”

白泽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她就是之前的那只人面蜘蛛呀。”

“什么？”

刚才的人面蜘蛛？开什么玩笑，两者根本不能联系在一起好不好，一个连皱巴巴地好像年迈的老奶奶，而那个女子，分明就是十八、九岁的光景，明眼人都不会将两者联系到一起。白泽重重地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个女孩就是她变成人面蜘蛛前的样子，而想她这种由人类转变而来的妖怪，死后的一定时间里，是可以恢复她们生前的音容笑貌的，因为未了的心愿，和对人间的留恋。”

“那么，她为什么会变成人面蜘蛛，既然有未了的心愿，既然对人间还有留恋，那么为什么会变成人面蜘蛛。”

巨大的疑惑，像浓烈的白色烟雾笼罩在丁柠的心头，在遇到白泽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是多么纯净，虽然人会勾心斗角不折手段，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疑惑、不解和恐慌。她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