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迷香”，刘晓岚的神情明显地放松了很多，只见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还没等丁柠开口，便先声夺人先行告别，一溜弯，消失在巷子口，融入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这家伙，怎么回事？”

丁柠心中难免疑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结果一出“迷香”就像个没事人似的，还这样就走了。刘晓岚这丫头真不可理喻，当迷香是想来就来的嘛，臭丫头，改天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还是说，有什么更诱人的东西等着她，竟然不想让她知道？哼……还是……她甩了甩脑袋，唉，不想了不想了，自己瞎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只会陷入误区，还不如改天找个恰当的时间，当面向她问问清楚。心里这样想着，便拖着单车，也朝巷子口走去。早春五点半的光景，天色便已经开始暗沉。走出“迷香”所在的巷子口，拐个弯，便是A市最繁华的街道，宽阔的道路两旁，各类精装店铺也已经亮起了霓彩灯，明亮的橱窗里陈列着各色精美商品，令人目不暇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此时，这条街上的行人明显增多，来来往往的行人，仿佛置身一个闪光世界，时而驻足，时而行色匆匆。A市的夜晚，比白天多了些璀璨和热闹。只是，某些突如其来的场景，就好像欧洲中世纪精美油画上，一泼醒目的墨迹，分外格格不入。“死老太婆，想撞死我啊!”“对不起对不起，年轻人，刚刚我实在没看到，你还好吧。”

“对不起有什么用，好有个屁用，现在我衣服都脏了，你说怎么办吧。”

“我帮你擦掉，帮你擦掉。”

男人的声音尖锐，老人的隐忍抱歉。这突然传入耳中的对话，使得丁柠停下脚步，不远处的街角，一个年迈的老奶奶正拿着素洁的手帕正欲擦拭一个年轻人的衣服，旁边还倾倒着一只装着空可乐瓶的麻袋，有几个还滑出了袋口，横在不远的地方。年轻男子腋下夹着只公文包，另一只手上端着杯咖啡，洁白衬衫的胸口位置，是一大片浅棕色的咖啡渍，他鄙夷地拂开老奶奶的手，看着她一脸嫌弃。“别用你的手碰我衣服，脏死了，你这老不死的，你知不知道这件衣服多贵。”

“那，那我赔你钱吧。”

老奶奶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放到年轻男子的手里，“这是我今天挣的所有的钱了，都给你，全都给你。”

男子鄙夷地一甩手，硬币顿时“叮叮咚咚”地滚了一地。“你……”老奶奶因为激动，苍老黝黑的皮肤涨得黑红，她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忍了半天只挤出个“你”字，她长满皱纹的眼里泛着泪花，迟缓地弯腰，伸手去捡那散落的硬币，她的手因为情绪的明显波动剧烈地颤抖。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肯上前出言帮助老奶奶，大多数人只是在一边冷眼旁观，也有些不知道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着年轻人怎么没礼貌，老年人怎么和年轻人撞上，后续会如何发展，唯独没有想到老奶奶此刻的孤独无助，渴望帮助，可见人性在事不关己的时刻，是多么地冷漠。丁柠再也忍不住，本来就是好管闲事的性格，只是因为平时都没有碰到这样令人愤恨的事情，所以一向听妈妈的话，隐忍对人，能让则让。但是这个目无尊长的男子，显然触碰到了她的道德底线，忍无可忍的时候，还需再忍吗？她冲到老奶奶面前，俯身帮她捡起硬币，然后回头对着此刻依然一脸漫不经心的年轻男子，咧开大大的笑脸，“叔叔穿这么好的衣服，一定是个大老板吧！”

丁柠的长相本来就极其清丽，独有一番邻家女孩的气质，却又不失阳光开朗，加上此刻的灿烂得如同五月艳阳的笑容，令男子对她的夸奖，有了一瞬间的迷失。“呵呵，小姑娘真会说话，叔叔呢，还算不上大老板，不过这样称呼也蛮不错的。至于这衣服啊，嘿嘿。”

年轻男子一脸得意，显然丁柠的奉承对他很有效。“是叔叔的女朋友送的吗?真好看。”

丁柠一脸纯真无害的表情，心中却是另一番光景——呵呵，很好，恶人鱼，上钩了。“小姑娘真有眼光。”

男子对她的讨好非常受用，立刻对她的好感度倍增，一转刚才对老奶奶的凶神恶煞，得意洋洋地对丁柠讲，“不过不是女朋友送的，这呀，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奖励我最近业绩做得好，特地送的，可贵着呢!”说着，还用手擦了擦上面的咖啡渍，一脸心疼。将原本的笑脸一敛，丁柠冷哼，“是吗?不过我猜这个董事长啊，他的眼神一定不太好啊!”“什么?”年轻男子一时没有从她的奉承和笑容中缓过劲来，疑问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呵呵，还要我再说一遍吗?”丁柠话峰一转，显得咄咄逼人，“我说啊，眼神好的人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还是这样好的衣服呢。”

“你这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这么没家教，走开走开。”

他脸色一边，伸手朝丁柠的手臂抓去。丁柠早有防备，轻轻一闪，便躲了过去。笑眯眯地朝年轻男子说，“叔叔，你也知道这是没家教呀，那你刚刚还那样对老奶奶，不就是明知故犯。大家都看着呢，难道你想给你们董事长丢脸吗?”年轻男子眼珠一转，嗤笑了声，心想：这个死丫头胆子也真够大的，竟然敢忽悠自己，幸好自己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叔叔，你的胸牌上写着呢。”

丁柠仿佛看出男子的心理，指着他胸口上的白色卡牌，笑得一脸无害。“你……”男子像是突然意识到，手忙脚乱地摘下胸牌。“我都看到了呢，”丁柠面上依旧是明媚的笑容，眼底里却是无比鄙夷，“像叔叔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在这家公司上班!”“你这该死的臭丫头。”

年轻男子恼羞成怒，半路上杀出个老东西，碰脏了自己价值不菲的衣服不说，现在还要被这死丫头耍猴似的，他是公司的业界精英，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可能生气时候的人，动作反应也异常迅速，丁柠明明猜想过男子的反应，却没有想到如此迅速，被他狠狠一推，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疼，真疼，但是，敌人面前示弱，就等于自取灭亡。丁柠乌黑的眼珠灵动一转，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没道理了，这世界没道理了，大人占着自己力气大欺负小孩了，呜呜呜~~~~”她手拼命揉搓自己的眼睛，在周围的人看来，是小姑娘被摔疼哭了。被她这么一闹，男子顿时显得十分理亏，一个是穿着精致套装的白领，另一个还只是一脸纯真想要帮老奶奶的小姑娘，如果老奶奶撞到他的过程没有人注意，那么他推到小姑娘，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太没素质了。”

“是啊，怎么有这样的人啊，万一把人家小姑娘弄伤了怎么办啊？”

“简直降低我们A市的档次。”

……原本的低声议论，此刻竟有几分谴责意味，本来还对男子高档套装被弄脏还有几分同情地，此刻也倒戈相向。“小姑娘，告诉我他是哪家公司的，我帮你去投诉。”

人群中不知道谁出言提议，立刻等到了其他人的响应。“对对对，去投诉，看他打扮肯定是什么大公司的，他们大公司最注重职员素质了。”

年轻男子突然意识到此刻处于弱势的是自己，在他们这种大企业，自己个人行为和公司的声誉也是有挂钩的。A市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不过传起这种企业流言来，速度还不是一般地快，前几天有家公司就因为这种类似的流言，股票下滑了好几个百分点，更何况，自己的董事长，最痛恨企业流言了，自己真要是闹出点什么来，搞不好这份工作都会丢，更别说加薪了。想到这里，男子不禁讪讪到，“我不跟你这种小丫头计较。”

“你不和我计较，我倒要和你好好计较计较呢!”丁柠的唇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抹了抹晶莹的眼角，刚刚那一摔，疼是疼，但还不至于疼出眼泪来，只是为了假戏真做，硬挤的。她站起来拍了拍摔疼的屁股，上前走了一步扶着有些佝偻的老奶奶，“刚刚你那样对老奶奶，不道歉就想走人？”

“你要我和这老东西道歉？”

男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丁柠，显然不肯接受刚刚还哭鼻子，现在却带着几分盛气临人的小姑娘，居然要他和那个弄脏他衣服的死老太婆道歉。“叔叔的公司好像就在前面的商务大厦吧，离这里也不是很远，我也不介意带着老奶奶到那边等你到歉，我想这里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也不介意去那边等着看叔叔辈免职。”

丁柠煞有介事地环顾四周，意正言词，不肯退让。“对啊，道歉啊。”

“快道歉啊~”……一旦将他归入社会败类的范畴，人们便立刻唾弃万分，就算不明原由，也跟着起哄。“算了算了，不就道个歉嘛，哎，那个老东……老人家，刚刚的事情对不住了，衣服我自己拿去洗好了。”

在周围人施加的压力下，男子不情不愿地道了歉，看着丁柠没好气地说，“算我倒霉，遇上你这死丫头。”

然后，头也不回，扬长而去。丁柠不理会男子的话语，弯腰边帮老奶奶提起装着可乐瓶的麻袋，边对身边的老奶奶说，“老奶奶，这么晚了，不要再捡瓶子了，早点回家吧。”

“小姑娘，真的是谢谢你!”老奶奶握着丁柠的手，微微颤抖，她的手骨瘦如柴，皮肤黝黑粗糙，显然是长期生活艰辛，工作辛苦。“这是应该的，每个人家里都有老人，就算现在还年轻，以后老了也都是老人，敬爱和帮助老人，是每个人应该做的。”

回握她的手，丁柠不禁也有些动情。“刚刚你摔疼了吧？我家就在前面的巷子里，小姑娘，到我家给你涂点药膏吧!”“不用这样客气的，奶奶，我要走了。”

老奶奶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低垂着头，拿起地上的破口袋，“你也一定嫌我老人家烦了，你们年轻人都是这样。”

“不是的不是的，”担心老奶奶误会，急忙解释，“要不，我帮您把这袋子提回去吧，是往这边走嘛，奶奶？”

“对对，就是这边。”

老奶奶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精光，看着提着大麻袋走在前面的丁柠，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苍老的声音中，竟有几分难以琢磨的兴奋。“你可真是个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