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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皮巷里的新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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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程三石还是跟着李猛去了八宝镇。将那一米见方的铁皮箱子找了根绳子捆了捆背在了背上,脖子上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背包,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他在老家只念到了初中,但其实文化水准却不低,按自己爷爷的说法,文凭有个卵用,脑子里有货才实在。于是他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给丫丫买点东西偶尔带小丫头出去逛逛街打打牙祭外几乎都花在了买书上。这箱子看似不大,可里面也塞了几百本书,从普通的文学到心理学、经济学方方面面都有,他打小记性便好的出奇,看书喜欢囵吞生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背下再说,至于理解,那是后面的事。八宝镇就在夏河镇旁边,二个镇之间只隔着一条国道,但是比较起来,八宝镇更有城市的味道些。由于它离申沪市中心更近,开发的也更早,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市郊的模样,街头完全就是现代化的都市节奏。李猛号称自己的同乡现在混的不错,结果七拐八弯的把程三石带到了一个菜市场背后的一条小巷里。算算时间已是傍晚时分,但正值盛夏,日长夜短,天色还光亮的很,但小巷子里已经点起了一盏盏粉色的暧昧灯光。巷子不宽,也就四五米的样子,地上的水泥路面好久没有维护过了,有些地方已经凅裂,一路走过去,地上的窨井盖十个里倒有八个被人撬走了,黑漆漆的窨眼就那样暴露在路上,连个示意的围挡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经常会有倒霉蛋一个不注意就入了坑。一路上都是某某发廊、某某洗头房之类的招牌,虽然已近傍晚,但太阳还没下山,外面的温度依旧还有三十五六度,那些姑娘们也懒得出门招呼客人,而是坐在店里,透过玻璃窗好奇的看着二人。要来见老乡,李猛明显刻意捯饬过,拿出了他觉得最体面的套装,上身是一件绣着nike标志的体恤,就是N字大了些K字又小了些,一看就是摊位上买的便宜货,裤子依旧是沙滩裤,只是这条稍微干净了点,脚上则是一双廉价的人造革凉鞋。程三石人高马大,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这还是去年丫丫给他在夜市里挑的,穿在他身上合身的很,但他身后背着的一个大大铁箱和脖子上挂着的背包使得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卖苦力的,还不如李猛顺眼。做这一行的自然都有几分眼力劲,一看二人的模样就知道不是自己的目标客户,于是也就纷纷失去了兴趣,连出门打个招呼的欲望都没有。倒是李猛一进巷子便朝着玻璃窗里面一路直勾勾的看了过去,眼珠子都直了,如果不是程三石及时拉住,丫差点没一脚就踩进窨眼里去。那些姑娘穿的一个赛过一个的暴露,白花花的胸部和大腿差点没闪花了他的眼睛,没走几步,这小子便弯下了腰,估计是沙滩裤下面某些玩意起了反应需要掩饰。走过这一片,路边有一个台球厅,门口竖着的招牌用一圈彩色灯泡围着,不过大部分都已经只剩了一个螺丝头,只有二三个还算完整,有气无力的耷拉在那。几十平米的房子里摆着几张破破烂烂的台球桌,五六个背后纹着乱七八糟的纹身、光着膀子的年轻人围在一张桌子前,吆五喝六的玩着。李猛一进门就将手上的袋子一扔,朝着那群年轻人窜了过去,喊道:“彪子!看看谁来了!”

“我艹,婆娘?”

一个剃着铮亮的光头、背后纹着一个袒胸露乳的女人图画的年轻人转了个身,笑骂了一句,门外阳光还明亮的很,他缓了缓才看清了李猛身后还有一个身影,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顿时跳了起来,将手中的台球棒朝桌子上一扔,人就扑了过去:“石头哥?你也来了啊!兄弟们,别玩了!石头哥来了!”

程三石笑呵呵的看着他,这叫彪子的就是李猛的老乡,上次群架事件的主角,这小子个子不矮也有一米八上下,身体也强壮的很,打起架来虽然没啥章法全凭蛮劲,但和普通的混混比起来也算个猛人。“婆娘,老子和你说了快一个月了,你总算把石头哥给约出来了,今天咱们可得好好喝一顿…啊,石头哥。。你这是…”他这才发现程三石胸前挂着一个背包,背后还背着一个大箱子。李猛在一旁笑呵呵的说道:“咋样啊彪子,我带石头哥来投奔你了,不欢迎?”

彪子怪叫了一声:“我艹,真的假的?婆娘你可别逗我开心啊!”

“还真的假的,没看见咱们俩把家当都搬来了,你要不收留,那我们就另外找地儿了啊!”

“婆娘,你放什么屁呢!石头哥来咱这那是给我彪子面子!什么叫收留?不过,你不是说石头哥不愿意混道上的嘛…这是怎么了…”李猛絮絮叨叨将张麻子的事说了一遍,还着重吹嘘了程三石单枪匹马将豫南帮二号打手连带几十号小弟全部撂倒的光辉事迹,至于人数多了几倍那属于文学性修饰,不是重点。“怎么样彪子,我们可是得罪了豫南帮所以避祸来了,你敢收留不?”

彪子摸着光头眯着眼笑:“说什么屁话呢,豫南帮是在夏河镇混的不错,不过手可伸不到咱们八宝镇来,来了我这,你们就把心放肚子里头,在这八宝镇,我彪子说话还是值几个钱的。”

李猛竖了个中指,鄙视道:“还值几个钱…上次是谁,吃个宵夜都被几十个人围着揍,要不是石头哥在,估计现在我都得提着水果去医院看你了!”

彪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头皮,满脸横肉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腼腆的神情:“你个死婆娘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石头哥在,你也不给我留点面子啊!”

李猛笑嘻嘻的凑上去在他脑袋上摸了把:“还面子,你面子大不大我不知道,但你小子的脑袋倒确实越来越光亮了,看来没少在巷子里那些姑娘胸口蹭吧…”程三石乐呵呵的看着二人互相埋汰,这彪子上次见面没说几句话就遇到了群殴事件,这次接触了一下感觉倒是不错,至少表面上看人挺实诚。程三石和李猛一来,彪子一伙人也没了继续打台球的兴致,看看也马上就要到饭点了,招呼了一声,又打了几个电话,就带着二人穿过了小巷子去了旁边的一个小饭店。彪子看来至少在这小巷子一带混的确实不错,这一路走过去那些发廊里的小妹纷纷出来打招呼,那声音软的媚眼飘的让跟在彪子身后的李猛都感觉自己硬气了许多,走起路来脖子都直了。小饭店很小,十来个平方的平房,摆了三四张桌子,老板也是李猛的老乡,东北的一个中年男人,老板负责炒菜,一个腿脚有些不便的中年妇女是他老婆,负责点单上菜。彪子一群人看来是常客,一进屋,老板娘招呼了几声,老板便从后头的厨房里探出了脑袋,看了看人数,问了句:“还有人吧?我看小六他们几个没在…”彪子对着老板点了点头:“昆叔,今天我一大哥来了,给整顿好的!来几个硬菜!”

老板对着他白了白眼:“还好的?鲍鱼龙虾要不?燕窝鱼翅你吃不?”

彪子嘻嘻哈哈的说道:“你敢整我就敢吃!”

老板拿出一把菜刀晃了晃:“你还敢吃?把上礼拜二顿的账给我结了!而后把红票子撂桌上,你想吃啥我都给你整!”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招呼自己的老婆出门去买菜,这样的小饭店平时也就是炒个饭炖个汤面,想要吃点硬菜还真得现买。彪子等几个自己动手,将几张桌子拼在了一起,又自己从屋子角落的冰柜里搬出了啤酒,起开后一人一瓶直接对嘴怼了起来。程三石不抽烟,但从小就陪着家里的老爷子时不时咪上几盅,酒量却是不小,那时喝的都是自家酿的烧刀子,这啤酒对他来说只是饮料而已,这闹腾了一天原本就口渴,咕咚咕咚的一口喝完,一身的火气顿时下去不少,这才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从饭店老板的嘴里可以听得出,彪子的处境并不算好,否则不会连这小饭店的饭钱都赊着了。上次代张麻子挨了揍,回去之后他也打听了一下所谓的道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华国,其实在青日党统治被结束之后就没有了真正的黑道,但是一个社会就和昼夜一样,有阳光的一面必然就有黑暗的一面,再强的国家机构也无法从根源上杜绝黑暗势力的存在,因为这是社会存在的必然组成因素。不过和国外相比,华国政府的专制性要强大的多,也使得黑道在华国的生存土壤格外的贫庸,从整个国家来说,根本不可能有大规模的黑道组织存在。以前有过,但政府的枪声一响便化作云烟。申沪是华国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治安管理也比其他城市要严谨的多,使得黑道在申沪这里更不成气候。整个城市林林总总的大小势力共有几千个,但都是小打小闹,大部分也就是在夏河镇、八宝镇这样的地方做做土霸王而已。可见在华国混道上几乎是不会有啥大出息的…但想归想,以程三石目前的处境来看,似乎也能先跟着彪子他们一起厮混这条出路了。否则以他初中的文凭又到哪里找活计去?就算有着一手还算过得去的修车手艺,但又有哪个修理厂的老板会相信他一个二十没出头的年轻人?他拍了拍胸口,似乎是在顺顺酒气又似乎是在给自己鼓劲,还记得在哪本书上曾见过这么一段话‘资本的原始积累过程往往都是血腥和黑暗的’。原先有丫丫在,他也很满足于那时的生活,张麻子给的钱虽然不多,但对他来说也已经足够生活。但如今丫丫走了,对这个算得上青梅竹马的姑娘,他没有丝毫恨意。在他心目中,丫丫的离开,那是因为自己没能耐,别人能给的他给不了。而张麻子的厂如今又被人逼的关门打烊了,这接踵而至的事情反而成了一剂催化剂,使得他心中腾起了一股火苗,一股逼着他走入另外一种生活的火苗。这股火苗名叫野心!一个男人的野心。想着想着,他忽然又哆嗦了一下,啧了啧嘴,似乎有些牙疼的样子,自己还欠着一屁股债啊!想起铁箱子里那本子上记着的电话号码和账号程三石心里就火燎一般的疼,一个尾翼50万,喷个漆100万…自己哪辈子才能还清啊…他是个实诚人,说了会还那就肯定要还,哪怕对方其实也就是随意给了他账号而已,否则的话怎么会连他的电话都不留一个?还记得老爷子曾说过,男人说的话一颗唾沫就是一根钉子,说到便要做到,否则就配不上这个程姓。程三石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姓氏中的这个程字究竟金贵在哪,整个潘家湾里似乎只有他们一家姓程,其余的都和丫丫家一样姓李,但是老爷子说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一般的存在,从小到大深信不疑。他毕竟处世未深,在厂里也就干干苦力,结账之类的秀气的活计根本轮不到他,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车险,心目中的巨额债务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他的性格有些不可理喻的倔犟,埋藏在那幅老实谦卑的表面背后,被那火苗一催化,就像一座时时刻刻就要喷发的火山。自顾自的又从桌子底下捞出了一瓶啤酒,拇指一弹,瓶盖飞的老远,仰脖又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身边一阵叫好声。程三石喝酒,哪怕只是一口都会有微微的上头,但是喝的再多也就这样,所谓的一杯就醉千杯不倒就指的他这种了。此时眼睛稍微有些花,看着身旁兴高采烈的彪子等几个,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卡。张麻子说卡里有几千,看他当时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应该也少不了,等这顿饭吃完,先去取个几百帮彪子他们把这饭店老板的账给结了。既然要混道上,这种小本买卖苦哈哈的钱还是别赊着了。至于日后怎么赚钱,凭着自己的身手和脑子,只要这帮兄弟们别太孬,不怕混不出个样子来。估计是老爷子遗传下来的土匪头子血统作祟,一下定了主意,他就不由自主的就将自己摆在了带头大哥的位置上,根本没去考虑自己初来咋到的是否能服众,而彪子又是否肯配合着将老大的位置让出来。对他来说,男人之间没有那么多虚情假意,谁的能耐大拳头大谁就是老大,不服你就上,把老子撂倒了,老子给你磕响头认怂。彪子没想到这一会功夫程三石已经想了那么多,见他又一口吹干了一瓶,起着哄逼李猛也再来一瓶:“婆娘,都是客人,石头哥可都二瓶下去了,你这一瓶还没完,这可不行,来来来,速度干了,这瓶还等着呢!”

李猛虽然也是东北人,但酒量实在一般,刚灌了半瓶下去脸已经涨的通红,脸上的青春痘都似乎发着光,看见彪子不怀好意的又开了一瓶摆在了他面前,立马急了:“我艹,什么叫客人,我和石头是客人吗?以后都是自己家兄弟好不好,死彪子,罚酒罚酒!”

一群人起着哄喧闹着,不一会外面又急匆匆的跑进来四个年轻人,一进门就大呼小叫的喊着:“彪子哥,哪位是传说中一个可以打十个的石头哥!”

程三石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这四个年轻人上次没见过,看来是彪子新收的兄弟。彪子站起来走到门口,搂着其中一个年轻人走到了程三石的身边,指了指他笑道:“小六,你也忒没眼力劲了,石头哥这种猛人还需要介绍?”

程三石身高接近一米九,体型又魁梧健硕,坐在那就像一座山似的,见彪子介绍,也站了起来,大手一伸:“程三石,小六是吧?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

小六身高不高也就一米七上下,他剃着一个板寸,二条眉毛很浓,眼睛狭长,带着一副眼镜,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一点没有混混的样子,见程三石伸手,立马握住,热情的说道:“石头哥,久仰大名了,上次你在大排档那的威风可是传遍了咱们八宝镇,我来的晚,没见着,光听彪子吹,心里可惜了好久呢!今天总算见着真人了!”

彪子在一旁哈哈笑着说道:“臭小六,说话酸溜溜的,还久仰大名,就你是大学生?以后有的你见了,石头哥以后就跟咱们一起混了!”

大学生?程三石闻言倒是多看了这小六一眼,大学生出来混道上的倒是不多见,这小子只怕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很快,老板娘去菜场买了菜回来,也就是切了几斤肉,搞了条便宜的青鱼,宰了只鸡还整了点骨头架子,蔬菜店里原本就有。店不大,老板的手艺却是不错,一会功夫一盘子红烧鱼一大盘子酱骨头就端了上来,当然东北风味的猪肉粉条和小鸡炖蘑菇也少不了。说实在的,在张麻子那程三石还真没吃过啥好东西,面前这满满当当的大盘子菜让他胃口大开,不过他也没忘了和身边的这群年轻人们打成一片,凭着自己酒量好一个个的灌了过来。等到吃饱喝足,桌子边已经摆上了一摞酒瓶,冰柜里和店里的喝完不算,老板还跑去旁边的杂货店里提了三件,前前后后十来个人整了80多瓶下去,除了程三石、彪子和小六外,所有的兄弟们几乎都趴在了那。李猛最不争气,二瓶下去就跑到店外吐了一通,回来再喝,出去再吐,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被程三石实在看不惯他浪费啤酒,一把把他提了起来,摁在了店门口的藤椅上,一会功夫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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