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家里有事，就不和你吃饭了。”
叶星辰给顾清河发完信息后，就赶往了父亲说的地址。她不去，叶南明肯定会为难宋巧莲。她只能硬着头皮前往。清水居是A市工业大学附近的家常菜馆。此刻正值饭点，人比较多。叶星辰上了楼。她推开破旧的包厢门。包厢里坐着四个人。餐桌的主位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的老人，那就是她的奶奶李爱芳。“奶奶。”
叶星辰叫了一声。李爱芳瞥了她一眼，把头扭向了右边。她年龄已经70多了，常说自己耳背，正常声音讲话听不见。普通人跟她讲话，都要吼着讲，或要写在纸上给她看。在她右边，坐着叶星辰的表弟王强。王强剃着板寸头，身穿暗红色短袖。叶星辰进来时，王强眼皮都没有抬。在李爱芳左边，坐着她的父亲叶南明。而她的母亲宋巧莲，隔了他们几个位置，坐在靠门的这一边。看上去孤零零的，格格不入。——真是和谐的一家三口。叶星辰内心冷笑一声，坐在了宋巧莲身边。她这时才发现，他们早就开始吃了。桌上给她剩的，不过是一些残羹冷炙。“来，这是你奶奶给你点的！”
叶南明用手夹着烟，对着菜指指点点，“还剩了些，趁热赶紧吃！”
她一看：爆炒腰花、红烧肘子……全是王强喜欢吃的。哪有她能下筷子的菜？“辰辰，要不要再点几个？”
宋巧莲开了口。“算了。我肚子不饿。”
叶星辰冷笑。她宁愿一个人泡方便面，都好过和这些人一起吃饭！叶南明抽着烟，瞪了她一眼，没有评论。半晌，他开口：“你在哪里工作？”
“在互联网公司做文员。”
她瞎编了一个岗位。“强强也大了，你找你老板问问，给他安排个工作。他租房麻烦，要住我们这。你房间东西太多了，给他清清。”
他说得理直气壮，叶星辰气笑了。“我只是个文员，不是老板，没法给他安排工作。……我的房间我还有用，请出去住酒店。”
如果他们对她好，暂借给他住也就罢了。可这个所谓的奶奶，从小到大，几乎没管过她，连她的生日都不记得。表弟更是很少来往。她有什么义务让？“你帮他一把，好歹是你表弟，是不？”
此刻在餐馆，叶南明不便发作。他挤出笑容，劝道。“他从小到大，一直没叫过我。”
叶星辰说，“我是女儿，不算叶家人，没有什么表弟。”
叶南明盯着叶星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像是极力压抑着怒火，偏偏这时，李爱芳开口了。“南明，她说什么？”
她问。“她说不帮！不帮！”
叶南明扯着嗓子，吼。“帮啊？”
李爱芳皱起眉头，重复。“不帮！她不帮！”
叶南明烦躁起来。他朝向叶星辰，骂：“你这是什么屁话！你奶奶跑这么老远，专门请你吃饭，吃狗肚子里去了？！……今天这忙，你不帮也得帮，帮也得帮！”
“她不是请我吃饭。这桌上的菜，全是她宝贝外孙爱吃的，应该说是请外孙吃饭。”
叶星辰反驳，“帮不了的事，我就是帮不了。你骂再狠也没用！”
“辰辰！”
宋巧莲阻止。叶星辰无视了。“你要真想给他找工作，就自己去找！”
她继续骂，“别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天天躲在家里吃闲饭，什么事都指望女人！”
“你！——”叶星辰这番话，正戳中叶南明的痛处。他气得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向了叶星辰——“……！”
宋巧莲下意识站起来阻挡，但还是晚了一步。茶杯正砸中叶星辰的胸前，将她泼了一身的水。“养了你个赔钱货，连帮忙找工作都找不到，真是混蛋！早知道，还不如把你扔茅坑里，都好过把你养大！”
她身上湿淋淋的，叶南明仍嫌不足，还在叫骂。她用眼睛的余光瞟到，李爱芳露出了笑容——什么耳背啊，不是听得到吗。叶星辰想冷笑，眼眶却红了。在她身旁，宋巧莲还在扯卫生纸，想帮她擦身上的水。她站起了身。“妈，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说罢，她再未看其他人一眼，转身出了包厢。包厢的门一开，风吹得她身上有点冷。但她的心更冷。她无视其他人怪异的目光，朝卫生间走去。——从今以后，她再也没有奶奶和父亲。……清水居的卫生间又破又窄。她躲在里面，锁着门，擦身上的水渍。可惜裙子湿了大半，无论怎么擦，她仍然很狼狈。宋巧莲反复给她打电话，她全部按掉了。宋巧莲又发来微信——“辰辰，没事吧？”
“家里还有干净衣服，可以回来换。”
又过了一会，她又发来消息——“你也别太生气。毕竟是你爸爸。”
“他就这脾气。”
叶星辰扯动嘴角，删掉了和她的对话。就在这时，铃声响了。是顾清河。他总能在这种尴尬的时刻出现。她苦笑。“喂？”
她接起电话。“你那边吃得怎么样了？”
他问，“我工作忙完了，可以去接你。”
她本来不想麻烦他，转念一想，又同意了。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出门。半个小时后，顾清河的劳斯莱斯，停在了工业大学的正门。她顶着其他人好奇的眼光，坐了上去。他打量着她身上的水渍，神情莫测。她害怕他会开口询问，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紧了方向盘。“冷吗？”
他问。她点点头。他又说：“后座有外套，披上。”
她拿起外套，披上了。他发动了车辆。他的车速开得比往常更快。她也没心情说话，靠在窗边，看着霓虹灯匆匆往后闪过。这么繁华的A市，她长大的地方，竟然没有她的一处位置。车内一时安静。突然，她发现车开的路不对。“我们这是要去哪？”
她问。他没有回答，车又在沉默中开了一段时间。突然，他停了下来。她往窗外一看，发现到了A市最大的购物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