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距离目标地点还有一公里，当前飞行速度为十公里每小时。”

“命令，全体翼行者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目标，保护螺旋堡垒完成钻地。”

萨坦一声令下便让整个翼行者作战指挥室从刚才对阵游虫的战斗失利分析中重新拉回到严阵以待。

萨坦面前的巨型全息影像沙盘显示着舰队前方巨大山体下，一处格外亮眼的红色闪光正向着舰队逐渐靠近。这鲜红的闪烁一下子就把萨坦的思绪拉回到三年前。这里曾是一片茂密丛林掩盖下的人类尖端科技研究场地，一个深入地下三百多米的研发基地。这个人类有史以来建造过的最大的地下建筑，其巨大的空间结构宛如一座小型城镇，而在它运作的最高峰时期甚至曾同时容纳五千多人在里面进行三年无补给的绝密研究。

如果地球有一天面临一场陨石浩劫，像研发基地这样保护性极强的地下建筑可以确保人类不会第一时间经历种群毁灭，就像6500万年前白垩纪生物大灭绝那样。而能够独立建造如此宏伟的研发基地的国家不止一个，因为全球范围内的军事冲突加剧，全世界都在为新的军事科技研发投入无数的资源与科研人员，他们都害怕自己的国家成为被灭绝的那一个。这一场军备竞赛不再像过去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较量，而是两个阵营之间的无声对抗。除了国家力量建造研发基地和地下防核设施外，还有一个民间机构有如此实力在数十个城市地底下建造被称作“蜂巢”的地下设施，并被严密的准军事力量所保护着，不免猜测其强大财力和影响力背后是超级大国在支持和庇护。

萨坦随手翻查的战斗日志清晰记录着过去二三十年间所发生过的每一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同时也记载着发生在眼前这片茂密丛林的激烈战况。因为这是萨坦与他的翼行者大军经历过的最后一场大型战役，这场战役同时也让萨坦的军队损失掉了大部分的战斗力量，最后要经过一年的军队休整和兵力补充才得以恢复到原来百分之五十的战斗力。因为这场战役并不是在地表乃至天空进行，而是一场深入地下三百米的攻防战。

研发基地易守难攻的地理条件和构造设计让善于移动攻击的翼行者吃足了苦头。无法像打运动战和游击战那样收割目标的翼行者反而成了众矢之的，纷纷在攻陷一道道屏障的攻坚战中被打成了筛子。毕竟这是一座能够抵御数百次核攻击的地下堡垒，是一个超级大国的科技结晶和资源堆积，也是这个超级大国最后的生存根基。

要攻破研发基地前三道连接地表，用来隔绝军事入侵和核辐射尘埃的防御网络就让萨坦的翼行者大军损失过半。而在后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一条长长的，如弹簧般蜿蜒向下的巨大通道，巨大到可以同时容纳两辆重型卡车双向通过。这也是研发基地唯一的补给线，曾经有无数物资运输车辆从这里向着地下三百多米运输天量的生存保障，同时还有能源和武器。

在这条长度超过一公里的巨大螺旋回环空间内，等待萨坦翼行者大军的还有用车辆堆积起来的钢铁屏障，以及无数可以灵活穿行在缝隙中的游虫。但此时的游虫与刚才让萨坦饱尝战斗失利的游虫相比却是不太显眼的存在，它们更像是残次品，或者是一场战争的最后阶段被迫从戎的童子军。这些小游虫手中的旧世武器对全副机甲武装到牙齿的翼行者只能起到拖延作用，小小的铜质弹头相比翼行者领先两代的爆破弹和激光武器仿佛冷兵器一样的无足轻重，而剩下能拿得出手的范围攻击武器也就是寥寥无几的手榴弹了。但还好它们能够依托流水般灵活的穿行走位且打且退，相比稍显笨重的翼行者略微挽回一点劣势。与此同时它们的子弹也并不完全用于毁伤翼行者，而是偶尔朝准通道顶部的淋洒装置，让水流可以挣脱束缚喷涌而出。

当然，这些流水并不足以威胁翼行者。不依靠燃料和空气混合燃烧产生动力的翼行驱动装置根本无惧这些流水的困扰，游虫也深知这一点。但是游虫想要得到的效果，并不是用水流浇灭一切燃烧的烈火。游虫独特的身体结构能分泌出一种粘液，当它们的血液或者粘液与水接触之后，便会在短时间内使水变得如极度粘稠。当这种粘液与它所碰触到的其他物质紧密结合，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蒸发水分，它们就会形成一种坚固的固体物质。

试想下拥有诸多缝隙的翼行者机甲在面对黏土般难缠的物质包裹全身，动弹不得的他们就会成为一具具钢铁棺椁。不仅如此，游虫可能还会通过自杀方式，让血液也粘液布满整个通道，与钢铁屏障一起组成更加坚固的绝对壁垒。水火不容，土能克金。最终，这场通道大战对于翼行者来说，由于小游虫的加入继而演变成一次与时间竞赛的速通战役。

在相对狭小的空间内，无论翼行者怎么小心翼翼也难免会触碰到粘液，因此他们必须赶在粘液凝固之前打通通道。不得已，在冒着通道损毁倒塌的风险和陷入击杀更多游虫产生更多粘液的恶性循环中，翼行者还是选择了用大范围毁伤武器把挡路的游虫连同堵路的钢铁屏障一起炸毁。要不然，他们的钢铁身躯很快就会沦为隔绝外界入侵的障碍物。

最终，无数爆破弹药倾泻而出，一点一点直到全部侵蚀掉这即将凝结成钢铁盾墙的防御底线。而这所人类最后的研发基地将要面临的血洗也才刚刚拉开帷幕，直到最后一丝生存迹象从这里被翼行者彻底抹去。

但仅仅过去两年，从最新的区域重力勘探与地层结构扫描显示，一个比研发基地更加庞大，更深藏于地底的洞穴突然出现在研发基地的正下方，而且竟然在翼行者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形成。

在萨坦的初步分析看来，能够逃避区域监测而建立如此庞大洞穴的方式，也只有从更深处的地底向上挖掘这一个解释。他认为没有任何生物可以躲过在这个区域周边设置的翼行者戒备队的严密布控，并再次进入研发基地向下挖掘。如果不是研发基地内仍然存在大量已被证实可行的尖端领域研究成果，仍然有大量现成的前沿科技没来得及被完全消化吸收，这所研发基地很可能就会在三年前的战役中被彻底摧毁。天空军高层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取研发基地并确保里面的人类科技结晶保存至今的决定，同样成为萨坦心中一道难以逾越的砍。因为这场战役让萨坦最精锐的翼行者几乎全部丧命于此，这使得萨坦的影响力在整个天空军里面受到极大的削弱。如今，他更加需要一场胜利来挽回些许颜面，可刚才的战斗失利却又一次让他沦为笑柄。

过去一年里，无数猜测飞过萨坦的脑海，到底是怎么样的能力能在不知不觉间建造更为庞大的地底洞穴，又是什么能吸引这样的能力者如此铤而走险地在这片严密布控的研发基地下方再造一个“地底陀螺”。因为在地层结构扫描三维成像看，这个由不明生物或不明能力建造的地底洞穴就像是一个陀螺，上宽下窄呈现一个锥形结构，并且依靠一个倾斜且笔直的通道与研发基地连接起来。

既然这个研发基地能得到科技水平超越人类的天空军的青睐，那想当然也会被其他智慧生命所觊觎。毫无疑问这里面一定有东西是值得冒着被歼灭风险也要得到，只是不知道在过去两三年就已经被天空军接近搬空的研发基地内还有什么可用之物。

所以，在还没榨干这个研发基地最后一滴剩余价值的天空军眼里，这个研发基地已经失去了继续存在的意义。与其冒险再次进入地底并用损兵折将的方式换取战果，不如用最简单粗暴的物理取缔方式，把天空之城改造成螺旋堡垒钻入地底，直到把研发基地连同地底洞穴一起彻底摧毁。

这一次，萨坦又站在天空军最高层的对立面，因为还有求知欲望的他却想再次进入地底去解开那个缭绕在他脑海一年之久的谜题，而对于三年前攻陷研发基地的作战他则是抱有极力反对的态度。也许三年前的情况在天空军最高层看来，经此一役之后地球上应该再无能够撼动他们的力量，反而如果放任萨坦继续拥兵自重并扩大势力，则会对天空军最高层的统治带来威胁。

从结果看来，萨坦的再次反对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因此不得不从别的途径接近真相的他，只能从刚才的作战影像记录里逐帧逐帧地寻找蛛丝马迹。然而当前的护卫任务并没有给萨坦留下太多空余时间。萨坦片刻的思绪略过，眼前全息沙盘标记的目标就已经来到天空舰队的正下方。

为了实行这次有别于以往所有常规手段的“鸠巢”计划，天空舰队决定将他们其中一座因常年作战受损严重的空中堡垒放归地面，并用半年时间将其打造成地球四十六亿年历史长河中从未出现过的最大杀器。

这是一座最大直径超过千米，高度将近两千米的圆锥体军事要塞。要塞的整体结构在原来半球形的空天作战平台进行升级改造，在其下半部分增加了一个螺旋向下的锥形钻头。钻头上那一排排巨大且规整密集的合金锯齿无时无刻透露着骇人的杀气，如果行星是有生命的话在面对如此恐怖的杀器也绝对不想靠近其半分。

在阳光下的照耀下，锯齿闪烁着耀眼的冷酷白光，以致于方圆数十公里的任何生物在其锋芒阻赫下或不敢靠近，或惊慌逃窜。但有一群生命体却是例外。

数十条游虫在螺旋堡垒下降到离地面只有十多公里的时候突然出现，它们或许已经嗅到了危险逼近的腾腾杀气但却没有胆颤，反而集体攻进空天军设置在地面用于区域监测的诸多前哨站之中最大的一个。在经历了一场短暂的战斗之后，除了被击毙的游虫外，其他游虫或原地消失不见，或带着从前哨站夺得的物资在地表逃窜。在发现游虫的踪迹之后，空天军旋即派遣行动迅捷的翼行者对其进行第一时间的剿杀。与此同时，无数半机械生命体正在要塞平台上列队整装，等待着命令的下达。

随着螺旋堡垒开始减速并逐渐移动到目标的正上方，护卫在螺旋堡垒各个方向的翼行者也同时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因为地表的战斗失利让他们不敢放松任何警惕，都在担心天空之下随时会出现未知危机导致计划的失败。

在萨坦的一声命令下，所有翼行者同时把全部武器调至发射状态，并且纷纷对准地面。一时间，无数高爆弹雨和激光束向着数百米之下的茂密丛林倾泻如注，而密密麻麻的攻击型无人机则从翼行者装甲中放出，一并投入到这轮对地表的威胁清空当中。仅仅过去不到一分钟，密集的火力轰击让连成一片的茂密绿意陡然出现一块延绵数公里的黑色焦土，升起的火焰荡漾着一波波热浪拨弄这片曾被人类誉为“绿宝石之心”的原始森林。但就在这一刻，这片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黑色焦土上不再是无数雨林生物赖以生存的天堂，并在给其他胆敢靠近螺旋堡垒的生命体一个明确的死亡告知。

在一阵减速和缓停寂静过后，悬停的螺旋堡垒带着它那锐利椎尖与锋利锯齿没有丝毫迟疑便猛然扎进焦黑的地表。数千万吨的钢铁身躯带着巨大的反向推动力，仅仅耗费几秒钟的时间便扎破地球细嫩的“表层皮肤”，插进地下两百多米的花岗岩层之中。这样的动作瞬间便让螺旋堡垒稳稳地屹立地表，犹如在地球上打下了一根铆钉。顷刻间，地震山抖，震荡波在地表数十公里范围内蔓延开来，把鸟兽惊吓得只能四处奔走。但这仅仅只是一段短促的前奏。

在一阵刺耳的警报声过后，伴随着螺旋堡垒平台边缘红色警示灯的持续闪烁，无数锯齿如脱缰野马一般咆哮转动，不断倾斜向下切削着地表。从远方看去，那巍峨的高山在金属狂徒面前不再那么威严伟岸，而是像极了颤颤惊惊龟缩在主人身旁的可怜奴隶。

在地球四十六亿年的岁月里，曾遭受过无数次陨石撞击，被留下过无数伤疤，但能像螺旋堡垒入地般破坏地表的撞击事件屈指可数，唯有远古时期那次造就月球形成的毁天灭地能够远胜过它。不断加速旋转并向下挖掘的巨型钻头，就像在给地球施行一场行星级别的外科手术，直到地底下被未知力量所掏空的空间被彻底捣毁。但谁能说明白这对地球究竟是一种恩赐，像清除地下白蚁巢穴那样清除危害大自然的因素，还是一种为求达到自己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此时此刻的地球在用岩石阻碍钻头锯齿不断侵蚀而发出撕裂云端的哀鸣。

在绞杀坚硬岩石如切削木头般轻而易举的螺旋堡垒钻探下，连数吨乃至数十吨重的花岗岩都要被这巨大的旋转力量甩飞到数公里之外。这种恐怖的爆发足以媲美一场规模不小的火山喷发，但相比二十年前西太平洋那场毁天灭地又显得小儿科。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取代了这片原始森林的绿意盎然，让无数生命笼罩在将要窒息的死亡气息当中。

不消一小时的功夫，地下那座由人类花费数年时间建造出来的研发基地就这样被螺旋堡垒无情地击穿，里面曾经诞生出众多人类先进科技的实验室也被锋利的锯齿彻底绞碎，直到被坚硬的合金躯干完全挤占，最终永远退出人类的历史舞台。

世上没有永恒的黑暗，正如漆黑无垠的宇宙也会被星系耀光所点缀，更何况只是潜藏在数百地地底下的小小洞穴。这个经由外力形成的地底洞穴还没等到地球内部火红岩浆的灌注便首先迎来了冷酷钢铁洪流的贯穿。突破洞穴穹顶的椎尖带着那些岩土因为承受不了摩擦高温融化而成的岩浆，朝着洞穴最深处继续进攻。等待着这个地下洞穴的悲惨命运，只会像它头顶那个人类建造过最大的地下建筑那样，最终上演一出完整的“雀占鸠巢”。

宇宙没有永恒的黑暗，是不是连文明也没有永恒。黑暗空洞与摩擦发光的锥尖激烈碰撞，就像两个文明的史诗级交锋，最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