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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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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没什么动静,第二天的时候,志平爸问树生,能不能捐苹果?树生说什么都可以,不拘泥于钱。志平爸这样一问,村里听到消息的人都说要捐苹果。今年苹果出货慢,大部分人家的苹果还存在库上。小朋爸说捐那么多苹果怎么送到灾区去?树生说这个乡上会统一处理的。第三天的时候,村委会的喇叭里一天到晚播放灾区的新闻和捐款的倡议书。有些人直接把苹果抱去了村委会的大院里,随着天数的积累的村民抱来的苹果越来越多。最后振振叫树生来问我,能不能把村民募捐的苹果存在库上放几天,到时候看乡里怎么安排这些救灾物资?我当然同意。我和有才、晓生几个人的苹果还没有从库上抱到村委会去呢。存在我们库上的村民直接在库上捐,我们走个手续。在别人库上存的苹果,村民转存在了我们的库上。年前走了几批货,有空库,正好把救灾的苹果放到空库去。存多少苹果,村里和村委会都要有捐献明细,这是我要求这样做的。怕万一有人说闲话,一查明细就一目了然。那几天库上特别忙,堡子村和索罗村断断续续一直有人送苹果来。我叫树生叫振振安排个人手过来帮忙记账。后来发生的事情,有才和建平直呼我有远见。要是这事叫他们办,估计会把自己装进去也有可能,虽然是帮忙,但有可能是帮了倒忙。村民捐苹果两三箱不等,最多的是家盛,捐了八箱。鹏飞爸捐了六箱,也有捐钱的,但捐钱的人很少。几十元到一两百的都有。捐钱的,村里只有树生和庆明知道。后来张榜公布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了彼此的捐款明细。我看到川川和永平捐了苹果又捐了钱。心想着这娃比他老子强多了。钱后来全部交给乡上去处理了,苹果是乡上找的车,直接从库上装的车。整个山沟乡募捐的苹果装了两辆康明斯。其实装第二车的时候,少了几十箱苹果就能装满车。我给长圳打电话说了具体情况,长圳说那就装满吧。最后一车苹果是我们给装满的。乡上指定振振和木娃去押车。山沟乡办好了手续,车上拉了“山沟乡人民捐献给灾区人民的苹果”字样的条幅。车是晚上八点出发的,雷子和振振媳妇,木娃媳妇都在库上送振振和木娃。雷子叫振振路上小心些,地震刚过,担心路途不好走。司机是黄羊镇人,说大前天镇上去了人了,说一路顺畅着来,叫村里人不要太担心。车刚启动,树生和庆明在路边点燃了几串鞭炮。振振和木娃在驾驶室微笑着向大家招手示谢而去。库上交接完手续后,晓生和小生、学平在忙着收拾现场。我和有才坐在办公室聊天。建平进来,说忙完了赈灾的,接下来就要忙我们的了。有才给建平到了杯茶,问地推的怎么样了?建平说加起来也有三十来亩的样子。我说先把地犁好再说。建平说没牲口,怎么种?我说用旋耕机,明天在村里叫几个人帮一下忙,这事就叫有才找几个人。建平去弄点柴油来。建平说他明白了。正议好犁地的事,树生和庆明进来,让座,喝茶,聊天。树生说振振说光这趟运费司机要了两千元,还没有算其他的,说是替乡亲们拉的心意。有才说这个不算贵,加油吃饭算起来也不止这些。庆明说路上的费用据说是乡里出,振振和木娃只负责把苹果平安送到就原路返回。有才拿了两条烟放在茶几上,叫树生和庆明带回去抽。树生的眼蹦蹬了几下烟说,这么贵的烟!庆明说老是抽我们的烟,有点不好意思了。有才说我们的忙他们来来回回跑了不少路,在建平的事情上他们也帮了不少忙。我说忙完这阵子带他们去洗洗澡,吃顿饭。建平说这事他来安排。树生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有才说想在村上找几个人帮忙犁一下地。庆明说他明天问问,这阵子村里人估计都睡了?要几个人?有才说五六个吧!多了也无妨啊!还要各自的旋耕机,柴油我们来解决。庆明说这事好办,大不了他亲自上。我笑他还能干动这么累的活?庆明说怎么不能?把牲口解放了还没几年呢!旋耕机使唤起来听话多了。大家笑了起来。晓生和学平抱着三箱啤酒进来,说干活干累了,吃宵夜。我看是辣条和烧鸡一类的东西,问晓生没吃晚饭?晓生说吃过了,刚才忙了一会又饿了。我问小生去哪里了?学平说一会儿就来了,喝酒他能缺席吗?我知道有才是不和女婿喝酒的人,便和他借故离开了。建平说他和晓生几个玩一会再回去。临走的时候我又叮咛树生别忘了明天的事情。树生只要碰到酒,喝不到烂醉如泥是不肯罢休的。树生说这事叫我一万个放心,他保证完成任务。我和有才刚到大门口,小生和川川川又抱着几箱啤酒进门来。我说喝这么多能喝的完吗?小生问我和有才不喝酒了?这么快就回家去?我说不喝了,家里还有点事。川川说都把我们的酒计划在里面了,这就回去?有才拍着川川的肩膀说,奖给他喝了。川川嘿嘿地笑着走进了屋里。路上我跟有才说起叫学平管库房的想法,有才说他没意见,主要是学平能胜任不?我说这事情我跟小学和有化说一声。公司现在交给几个娃娃管了,我们也要准备退居幕后了。有才说我什么时候走人,他也什么就时候离开。我说和建平的合作不能马虎,能办的事情提前办,以后很多事情就交给他独当一面了。有才说建平说东来上次来的时候也想参股养驴,建平还没有答应呢。建平问我是什么意见?我说东来作风有问题,这娃迟早要吃亏在女人身上。不要叫这种人来,迟早会闹分家的。拉他进来要是扯上什么官司,我们得不偿失。有才说我听到什么消息了?我说哪有什么消息,只是感觉而已。不过我建议有才把春霞和启良照顾到库上是对的,具体他去问问粟粟和有亮,再听听春霞和启良的意见再说。其实我叫有才做这些是为他赎些罪过。建平从远处联系了几车发酵好的羊粪,树生叫了四个人和建平爸把羊粪和化肥、苜蓿子撒在地上后,才开始深翻的地。五台旋耕机从早上干到下午才忙完。种苜蓿这件事,我还特意跑去问广广,五月能不能种苜蓿,怕种下去不出苗?广广说以前种小麦的时候,小麦一收割,接着种荞麦,乔麦和苜蓿子混在一起种的,没见过长不出来苜蓿来,只要地肥,随便撒两把苜蓿子都能长出来。我去问广广这件事,是建平说他爸说苜蓿现在不能种才去的。十多年了,村里人不种粮食了,有些农作物的习性我也忘记了,这是可悲的。老瓦夫妇,长圳留在了公司。按长圳他们的设想,以后要发展亲子游项目,就是在周末的时候,组织城里的学生和家长来索罗村旅游参观苹果种植基地,体验苹果种植的全过程。要是目前的项目搞成了,村里会有更多的人想加入进来,村民也能收获现代农业带来的乐趣和红利。建平的驴场又将是村里别开生面的一道风景。其实在长圳的这些设想上,我和小学几个是非常支持的。但村里人有些意见上的不统一,没办法按照他们当初的设想来按部就班地走,只能做好眼前的,规划后期的,一步一步来。村里通洮河水之前,振振叫有亮负责队里的水费催缴。这事报上乡里去了,乡上也批了。收水费和他种温棚互不干涉,有亮又是网格员,收水费的同时,队里的任何事情都尽收眼底。前阵子堡子村有人赌博被抓了,后来有人怀疑是有亮通风报的信。不过都是村民传言,有亮依旧是独行其事。有亮来家里的时候,喜欢和我聊几句再去下一家。我和有亮聊些杂七杂八的话题,不过说起启良和春霞,他说年轻人呆在家里总不是个办法?我问他有什么打算吗?有亮说正是没办法才问我有什么主意没有?我说大学生儿媳妇娶进了家门,还担心她们的生活?有亮淡然一笑说,总不能成天上网,无所事事吧?我问有亮是怎么想的?他说还是希望启良和春霞能有个工做做。不过春霞怀有身孕,等娃娃出来了,打算叫她做点事情。我说生完娃娃,更不能上班了,难道他和粟粟帮春霞带小孩不成?到时候棚里的活又没人做了。有亮说带娃肯定是粟粟的,他没那个耐心。我说先等等看,要是库上需要人手的话,到时候叫春霞来做财务吧?不过这个……!我不能保证她一定能来库上上班,具体看长圳怎么考虑的。有亮说他理解。我说他和粟粟帮忙照看小孩,春霞和启良的工作就好找,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样大家都没心情。一年后,我和有才、小生离开果库的时候,果库又扩建了一处冷库,就是在栽梧桐树的那里扩建的,梧桐树被留了下来。春霞在库上做财务,启良在库上当搬运工。库上的总负责人是学平,晓生管库房。驴场刚开始运转的第二年,索罗村下了一场大暴雪,冻死冻伤七八头小驴,后来在驴舍增加了供暖设备,往后的几年时间,再没有出现过冻死驴的现象。每年从索罗村驴场能出栏五十多头肉驴。后来志平和小朋,鹏飞几个从井队回来,合伙在山沟乡搞了个驴肉店。起初没人敢吃驴肉,原因很简单,就是对驴有特殊的感情,那份感情一直在作怪。我和有才隔三岔五地去捧场,有时候我们带夫人一同前往,有时候带着树生和庆明去。我还交待鹏飞几个,就是目前生意赔上了也要坚持下去,迟早他们会腾飞起来的。经不起诱惑和嘴馋的人吃过后,驴肉慢慢地被人们接受了下来。索罗村的乡村旅游那时候刚起步,带动了驴肉店的生意。鹏飞几个见生意好了,非要请我和有才以及村里帮衬过他们的人吃一顿全驴晏,说是当年没有我们的光顾,他们估计也坚持不到现在。肉驴能大量出栏的那一年,东来在县城成立了东来工程公司,中标了全县乡村公路硬化项目。索罗村的土巷子被硬化成了水泥路面,为的是配合乡村旅游项目的推进。那一年东来在富贵乡施工的时候,和村民产生了矛盾,被富贵乡的村民举报偷工减料。据说举报信直接发到了网上,事情牵扯了很多人。就连振振和木娃押车去灾区的事情被人搬了出来。人们才知道振振和木娃在半路上自行处理掉了两车赈灾物资,原因是余震造成公路塌陷,无法把物资送到灾区去。振振打电话给领导,最后在半路上处理掉了赈灾苹果。这事情村里人以前压根儿就不知道。东来一出事,接着就有人匿名举报振振和木娃私自倒卖赈灾物资,最后都是杳无音信。有才还当着振振的面问有没有这回事?振振说哪有这回事!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有些人故意中伤他。有才叫振振报警,说这样的话那些坏蛋分子就不敢太张狂了。振振最后还是没有报警,事情也就在人们的议论声中不了了之了。半年后,童文违纪接受组织调查。我知道童文的事情后,童文已经有了处理结果。我打电话过去,电话里童文叫了一声:爸!我说我知道消息了,要是他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养驴吧?童文没有再说什么,我听到了他啜泣的声音。后来双儿说童文的事情没那么严重,调离了原来的岗位。自从我知道真相后,我就很讨厌东来。用我们的话说就是一只老鼠害了一锅汤。童文和童武帮衬东来不少,最后还是栽在了自家人的手里。钱是挣不完的,有时候有命挣钱,没命花钱。我一直告诫我自己,生财有道,取之有方。不过我忘记把这深刻的道理告诉我的孩子,我本以为我的孩子像我一样恪守农民的本色,遵循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轮回之道。他们也是吃黄土地里粮食长大的人啦!咱就忘了这片土地的养育之恩?忘记了这黄土的厚实?还有一件气到我吐血的事,童富瞒着在省城的老婆和孩子,在县城养了一个小老婆。双儿告诉我的时候,我气得坐卧不宁。叫小朋把我送去县城的。我气冲冲地冲进童富屋里的时候,童富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爸!他错了!他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我一句话没说,照着童富就是脚踢拳打,然后我晕了过去。我醒来的时候睡在医院的病床上,几个娃娃除童文和童裕外都在病房,长圳和远征也在。长圳叫我好好养身体,说我把大家都吓着了。我嚷着要回家,我拔掉了针头,指着童富说今后不要叫我爸?我也没有他这样的儿子!童双哭着说叫我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就麻烦了。童幸在旁边扶着我,叫我躺下来说话,童富的事情她们姐弟会处理好的。童武说我把自己都气出病来了,何必呢?我说都是他们这些混账事情叫我和他娘活不开心,死不瞑目!童全叫童武少说几句。这时候护士进来,一面帮我重新插针输液,一面安慰我好好休息,不要情绪太激动。我感觉头昏沉沉的,于是我闭上了眼睛,眼泪从我的眼角流了出来。我听见童双在给童文打电话。我住了三天院,我也没有问双儿我得了什么病。住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嚷着要回家,死活不打针了。小学和有化打在电话里安慰我,叫我不要管娃娃的事情,现在就是个五花八门的社会,把自己气出病来了,难受的还是自己。有化说他年纪大了,家里人不要他开车了,他和小生一时半会来不了。等我出院了,等有合适的时间了就去看看我。我叫他们照顾好自己,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说完这些我老泪纵横。童裕早些年援建加纳去了,从非洲打电话给我,叫我不要那么大的火,现在是儿孙满堂了,还操心子女的事情?把自己气到生病住院才满意。我说童富这败家子,从小到大都不是叫我们省心的人。我和她娘汗一把,泪一把把他拉扯成人,没本事算了,不要给我们的老脸上抹黑总可以吧?刚解决了温饱,就学会了吃喝嫖赌。童裕说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样。我一辈子生活在村里,压根儿不知道外面的社会习气。童富的事情他们弟兄会处理好的,叫我把身子养好了,不要任着性子来。他也快回国了,接我和她娘去城里生活。这些年他们弟兄忙事业,对我们照顾不周。这也是他们的错!我叫他不要担心我和他娘,我还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童裕在电话里哭。童文没有来我能理解,怕我唠叨,也怕我伤心。童武在医院里照顾了我两天,我骂他当了师傅治不了徒弟,把他哥都装进去了?童武说事情都发生了,计较也没有用。叫我少操心童文和他的事情,他们会处理好这一切的。我看着童武欲言又止。童双送我回来的时候,丹丹哭成了泪人站在门口等我。我说一时半会死不了,叫她不要太难过。丹丹骂我是个自私鬼,打算留她一个人过凄凉的后半生?我顿觉无言的伤感从心里涌来,潸然泪下,边走边骂童富就是个祸害。怎么养了这么个混账东西。童双说到家了,童富又不在眼前,生他的气有什么用?我说死了最好,免得他给我和她娘脸上抹黑。我只要一生气,就觉得头疼。医生说是我气得血压升高了很多,要是再这样下去,就很危险。我想着被童富气死算了,看不见心不烦。刚才进门被丹丹这么一说,我就觉得对不起我的丹丹,含辛茹苦跟了我一辈子,我是不能这么自私地说走就走了的!除了哭,我还能说什么呢?有才经常来陪我聊天。有才的话讲的也有道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娃娃大了,家长管不了了,也不能管了。与其自己难受,还不如不管的好。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五服。管那么多干嘛呢?我说我气不过,刚过几天好日子,家门还没理顺呢!这败家子就开始换门风了?有才说自从娃娃成家后,他就认为娃娃是属于这个社会的了,我们总不能当一辈子娃娃的佣人吧?虽然人活一辈子,被生活压迫了一辈子。但我们可以选择放手,我们宁可做生活的佣人,也不做孩子的佣人,这才是活出了味道!我说童富生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工作了不好好工作,又整出个不伦不类的这么个事来。你说这如何是好?有才说我是面子上放不下?面子是什么?狗屁都不是的东西。要面子的时候,面子不知道有我们的存在;不要面子的时候,面子却纠缠不休。我这是死爱面子活受罪。我能理解有才刚才说的意思,他是为我好。但我就是气不打一起来,谁叫我还是他们的家长呢!童文的事情后来村里人都知道了,传得沸沸扬扬。我和丹丹明显能感觉到村里人异样的眼神。振振那时候就开始得瑟起来了。不过丹丹再三告诫我不要和村里人斗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闲话噎不死人。有才忙的时候,老瓦和建平时常陪我聊聊天。老瓦说我是个好人,没必要自己糟蹋自己。自从我们把娃娃交给社会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属于社会的了!是社会教坏了他们,这和我们有什么瓜葛呢?我们赋予了娃娃的生命,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养活成人,这是做父母应尽的义务。但社会上五花八门的东西,我们能干预多少呢?这是社会的悲哀,是社会在糟蹋我们的孩子啊!我想想也是,我是用我的标准在衡量娃娃,而社会在用社会的标准衡量我们的孩子。与其说社会复杂,不如说是我们的孩子被社会上的种种现象唤醒了人性中的劣根。他们只是把劣性深刻地发挥了一下而已,最后还要回到人的本性上来。建平阅历浅,说话直爽,喜欢变着法子惹我开心。驴场闲的时候,他开车带我和有才去崆峒山游玩。他说除了他父母外,我和有才是他在村里最敬佩的人。接着就是童富的老婆和童富闹离婚,我突然有种很释怀的感觉。不过我担心的还是他们的孩子,能不能接受这种后果?父母的错,为什么非要叫老人和孩子承担他们的罪孽呢?童富离婚后,梓凡判给了童富。梓凡在法院门口哭着说他恨童富,这辈子都不会再叫他一声爸。县城里的小三,名正言顺地成了童富的媳妇。我和丹丹不想让梓凡跟着后妈生活,把他接回到索罗村生活。上初中的梓凡很叛逆,我和丹丹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年多,他才有所转变。慢慢地他开始理解我和丹丹的苦衷,也能接受了这个家庭的变故。他开始问我过去的岁月,我就把这个家庭和关于他父亲的过往讲给他听。快读高中的时候,我问梓凡回县城的家,还是什么打算?他说想去黄羊镇读高中,这样离家近点。我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他是不想看见童富。我和丹丹瞒着他在县城收拾了一套房子。我担心他考不上县城的高中,给童双提前打了电话。不过分数出来的时候,我和丹丹有点惊讶。梓凡考得不错。不过梓凡填自愿的时候,三个自愿栏里都写了黄羊镇中学。我叫童双偷着把自愿给改了。梓凡因为我把他放到县城去读书,生了很久的怨气。我和丹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给他解释。希望他能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童富再怎么错也是他的父亲。我和丹丹说,要是他想去看省城的母亲,我们也会全力支持的。对于县城房子的事情,我们没有给梓凡说是专门给他收拾用来读书的。我想着到了一定的时候,再告诉他意义就不一样。我和丹丹商议的结果是她跟着梓凡去陪读。我守着索罗村的家。其实我们这样做的原因是想创造条件,转变梓凡对童富的态度。毕竟在城里和童富离得近,说话方便,交流起来容易。叶丽答应我和丹丹帮忙说服梓凡的犟脾气。我和丹丹不想梓凡和童富从此形同路人。父子关系到了这一步,这是在挖苦我和丹丹的无能。我偶尔去村口看老榆树。说是看老榆树,其实是在家里呆久了,想去村口看看。我在盼望我的孩子能从索罗河的公路边突然出现在村口该有多好啊!不过我每天都会听到鸟儿的啾啾声外,再就是刮过索罗河的风儿。天空还是那么地湛蓝,云彩飘过,只留下孤独的我在村口不自在的徘徊。自从丹丹和梓凡去了县城,我很少去索罗山闲逛。老陈是去年回的老家,走到时候还特意来了一回索罗村。我们都喝大了,留老陈住了一晚。那晚喝酒的还有老瓦、有才。饭菜是我订志平饭店的,冷热菜都有。菜肴是小朋开车送上来的。老陈说他这一走,怕是再来不了山沟乡了?我说只要有心,何处不是知己?话虽如此,但我也觉得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是我的预感。我向来这种感觉特灵。他和我因为破烂相识在索罗村,又因为养鹅成为了好朋友。我总感觉我那里不舒服,心里一直空荡荡地。老陈电话里说他要回老家的时候,我突然有种想叫他吃顿饭的想法,于是我邀请他来到了索罗村。其实老陈打电话的时候也是想来村里看看我、叙叙旧。老陈说他回去想继续养鹅,这些年欠的账还的也差不多了,手头上有点闲钱,想回去东山再起。一个日暮之人和一个中年男人的酒局就此邀约成功。梓凡上大学的那年,长锁回了一次村,没带老婆和孩子来。他还是说老婆不习惯老家的环境,孩子又准备出国发展。这是长锁离开索罗村后,在村里住的最久的一次。长锁和我吃住在一起,也是我们聊的最多的一次。不论是从过去,还是现在,包括我们熟悉的每一个人,我们都聊到了。他说还是我活出境界来了!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说羡慕我的清闲。我说要是我的日子过的很拮据,他还羡慕不?长锁笑了一声说不会。我说他只是看到了表面上的幸福,看不到内心深处的忧愁。我为童富和童文的事情操碎了心。我向来是不善于流露感情的人,也不会把担心写在脸上的人。经历了童富和童文的事情后,我越发感觉过日子得过且过就行了!不要太过充实。太幸福的生活,往往会迷失自我。人一旦迷失了自我的本性,那么剩下的就是欲望,欲望是没办法满足的,最后便是自作自受,自取其辱了。长锁说他这次回来也是想去看看童文和运吉几个。虽然电话里经常联系,但一年见面的机会不多。他见到童文的时候,一定把我的感受一同带到。长锁去省城的时候,是靖峰开车送去的。后来从外地来了一位刘老板,是富贵带回来的,富贵说是他公司的老板,专门从事肉制品加工的。在和刘老板的合作下,建平的养驴场开始了正儿八经的商业化的道路,驴和驴的深加工产品陆续被开发了出来。当时村里很多人不种苹果树了,要么在长圳的公司上班,要么在建平的驴场上班。足不出村,就能赚钱贴补家计。树生和庆明继续当着村长和会计,一面帮建平给驴场的驴剐蹄子;一面还是村里人的家长。村里除了树生和庆明,其他的人都没这个本事。不是驴怕人,就是人怕驴。树生和庆明在的时候,驴顺从得服服帖帖,这得益于他们早些年贩牲口,懂牲畜的本性吧?建平除了给树生和庆明工钱外,还会给他们驴鞭吃。起初在村里,人们是不敢吃驴鞭的。就是在整个山沟乡,这玩意没几个人肯吃。我经常叫老瓦拉驴粪的时候,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埋在了果树下。琪琪在南方读书的时候,有一年回来说南方人爱吃这个,还有猪尿泡什么的。琪琪说他和他的同学吃过几回猪鞭。不知道是琪琪受了建平的唆使还是鹏飞的怂恿,当着他们的面给南方的同学打电话,电话里同学告诉了怎么加工驴鞭的方法。在村里,正经八百开始吃驴鞭的人,还是建平和志平几个。有才也吃过。我问有才驴鞭是什么味道?有才说吃起来像猪舌头的味道。我笑他吃到了假驴鞭。后来建平送给我两条,我把一条泡成了酒,后来看着恶心连酒送给了建平。一条被我冻在了冰箱里一直没动过。长锁来的时候,我红烧了做了下酒菜。长锁说猪舌头好吃。我笑这哪里是在上海生活过的人。梓凡上大三的那年夏天,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奇怪的是白天雨水少,一到晚上就是磅礴大雨。中间天晴过一两天,然后又是乌云遮天,白茫茫的雨水下个没完没了。半夜里,我感到地晃动了几下,以为是地震了,我和丹丹没开灯、没穿衣服便跑到了屋外,被雨水淋了一下,清醒了过来。开灯一看屋子好好的,灯泡也没有晃动。丹丹骂我睡懵了。我扶着丹丹进了屋,继续躺下,我关灯的时候说,我明明感觉地在晃动,怎么一眨眼就没感觉了?丹丹说我老了,有幻觉了。第二天,雨水继续磅礴。学平电话里说泥浆涌进了果库,他正叫村里人帮忙清扫泥浆呢!我问严重吗?学平发过来照片叫我看。我回了一条信息:没有淹到冷库就好。早餐后,我看了一会电视,主要关注了一下天气预报。我正准备去库上看看去,有才从门里进来说,出事了!昨晚后山滑坡了,振振的砖厂被淤泥埋掉了。我说天啦!埋着人没有?有才说树生和庆明去看了,是家盛说雷子埋在里面了。我说还不赶紧救人?有才说埋的太深了,挖掘机和推土机都埋在里面了,振振给乡上打了电话,包工队上的挖掘机正往村里赶呢。丹丹说埋了几个人?有才说目前就雷子一个。下雨天其他的工人都回家去了。我给丹丹说要去看看的时候,丹丹拿出了两件雨衣和两双雨鞋。我和有才穿好雨衣提着铁锹就往外走。半路上看见舍去和狗娃也往砖厂赶。此时雨大风急,我们被雨幕笼罩在了天地间。我们几个踩着泥浆往后山慢慢地挪动。狗娃说这雨下的叫人揪心!快下了一个月了,还不见停。有才说活了大半辈子,大雨见过,但下这么久的还是头一遭。我们跌跌撞撞到砖厂的时候,那有什么砖厂的痕迹,一大堆黄泥把原来砖厂的厂房和宿舍淤平了,只剩下倾斜的烟囱露出一小节。山顶上屲屲梁的人在叫喊,说是山裂开了一道口子。我看见振振在哭,滑坡实在太大了,我们找不见宿舍的痕迹,谈何找雷子?我拍着振振的肩膀说,最好叫台挖掘机来,就凭我们的双手能抛出个什么名堂来?一旁的木娃说早叫了,乡上说有救援队赶过来。这时村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眼巴巴看着一堆黄土无能为力。我问振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不是先给上面说一声,要是严重了就不好收拾了?振振哭着说他爹被埋了,砖厂没了。屲屲梁的虎子打电话说半山腰裂开了一道口子,这事情不要他汇报,上面早就知道了。我说他是村支书,事情发生在村里,他要是不上报,这就是渎职。振振说他给乡上说了,只是没说那么严重。我叫他赶紧汇报,要不然真的就不可收拾了。说话间,索罗山的大半个山坡又滑了下来。我们跑到了靠东边的山坡上,那里相对来说比较安全。这时候雨下得越来越大,打到脸上都觉得疼。振振不知和谁通了几次电话,叫大家先不要急着救援,说是挖掘机马上到。为了大家的安全先等等。就在大家等挖掘机的时候,树生和庆明一前一后走了上来,说村口的路被淤泥淹了,刚清理完就上来了。木娃问河水大不大?树生说看着河水都觉得头晕。我问果库没事吧?树生说进了些淤泥,影响不。庆明给大家发烟,说都愣着干嘛?振振说都这样了,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是等挖机来了再说吧?大家短暂的沉默,除了抽烟,我能听见的就是风雨声声声穿耳而来。我想雷子就这样走了,实在有点惋惜!但我们又无能为力!我觉得胸口有点难受,拄着铁锹蹲在了地上。振振的电话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救援的车队挖了三天才把雷子找到。砖厂扩建的时候,宿舍修得牢固,砖窑和烟囱阻挡了大滑坡的强烈冲击,倾斜的宿舍只是被淤泥塞满了房间,没有倒塌。雷子裹在泥浆中侧身贴着墙睡在倾斜的床上。我们用木板把雷子抬回村里的,我用手搽拭雷子脸上的泥巴,我感觉他的胡须像割过的苜蓿茬,划过我手指的时候,我哭了。狗娃和有才也在啜泣。天也跟着流泪……安顿完雷子,县里有工作组进驻到了索罗村。洒水车把村里的道路清洗了好几遍,干净的我在於水的地方能看见湛蓝湛蓝的天空。没过几天,省里来人了。山体滑坡导致屲屲梁整个村子受损严重。乡里报给了县上,县上报给了市里,市里报给了省上。最后省里决定屲屲梁村整体搬移到索罗村来,都是同一族姓,村里没什么人说闲话。年底,振振经营的砖厂被彻底取消。振振被带去问话的时候,交代了所有的问题。后来福康被撤职,牵连的不下七八人。木娃出事后,村里人才知道早先赈灾的事情是真的。省里来村里的时候,是谁把消息捅给了他们。之后,时任乡长和经手人都受到了惩处。调查组去库上查看过当年的出库记录,学平后来跟我讲,我的远见他不得不服。翻年开春,耕读承包了屲屲梁的搬迁工程。村里的征地年前就做好了,就等施工队进场。东来自从在富贵乡出事后名声也不太好,后来就注销了东来工程公司,也很少回村里来。再后来耕读注册了起亚工程有限公司,据说只是把东来的法人更换了一下,幕后出资人还是东来,原班人马也没有变。亚亚和孩子一直生活在省城。耕读来村里的次数少过平常。据说东来在县城和姘头住在了一起,以前的丰田换成了奥迪。偶尔也回村里,要么是早上来,要么是晚上来。这只是村里人的传言,我也没亲眼看见过。自从村里人知道童文的事情后,耕读爹和东来爹很少和我照面。我也就理解了人情淡薄看世态,地位逐高识冷暖。童文和童武少来村里的缘故,村人一直以为他们都出事了,我和丹丹压根儿就没理会过这些闲言碎语。人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和丹丹过我们的。耕读能拿到屲屲梁异地搬迁的工程,有才说是双喜的儿子,也就是宁静的女婿穿针引线的结果。宁静在县城经营着一家高档烟酒商行,认识的人多。有亮自从木娃和振振出事后,村里选他当了大队长,建平当了支书,鹏飞是主任。有亮除了不收水费外,和粟粟依旧经营着自家的温棚。有亮承包振振的果窖也毁于那次滑坡,有亮说赔了上万元,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生病的那年,来福终于把关于索罗村的小说写完了。童文的媳妇还还专门写过一篇拔。有亮把自家的温棚换成了薄膜温室大棚。建平的驴场扩大化养殖。长圳的索罗村苹果种植产业正经八百地成为了现代化农业的示范基地。梓凡毕业后去了南方发展,父子间并没有我和丹丹想象的那般和好。我的孩子们还是很少回家,那怕回来看一眼生他养她的索罗村我都会原谅他们的过错,因为他们回到了爹娘的身边,他们就听话了。娃娃大了,心也就大了,秘密也多了,做爹娘的也有不了解孩子秘密的时候,既然孩子们大了,那就让他们在自己的天地间经受人间的淬炼吧?童富偶尔他会打电话给丹丹,问候性地说几句。梓凡也不认童富是老子。不过我把驴场的股份偷着变更成了梓凡。苹果的股份交代给了双儿,如果我和丹丹尚有一人在世,儿孙们谁也没权利更改我的决定。我给丹丹说过,直到她百年了,才能把积蓄交给我们的孩子。那时候这些不争气的孩子,完全可以在一夜之间花掉我们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积蓄。钱是人间的,要留在人间花,我和丹丹谁也带不走。自从雷子走后,我一直思考自己的归宿。丹丹骂我老糊涂了,嘴上成天离不开死,要走就快点走,别给她和娃娃们添乱?我只是淡淡地笑笑,其实我知道人终究会有一死,只是死法不尽相同而已!但结局都一样,一把黄土掩埋了他所有的功过是非。我和丹丹冷战了几天后,我开始找寻我年轻时候的梦。我从落满了尘埃的木箱里拿出了封尘已久的锤子和火炉。我要做我今生的最后一件作品。这是我看到振振在雷子头七的时候,在村口点燃无数支蜡烛的时候,暗暗发誓要做的。不过引起我念头的还是把雷子盛殓在棺材里的时候,他的孩子随便拿了个酒瓶盛了些煤油,给他做了一盏长明灯而突然生起的念头。于是我又弄响了叮叮当当的声音,那声音又让我难过了起来,我每敲一锤,眼泪就流在了银子上,我就把泪水敲进了银子里。丹丹做好饭会给我端来,临走时依旧说我老糊涂了?我说这是我们的东西,只有到那一天我们才能用到。丹丹说人死了要那东西干嘛?我说乌漆嘛黑的有盏灯照着上路亮堂些。丹丹在我的脑袋上拍了几巴掌,我感觉不疼不痒,心里暖暖的。我的丹丹或许知道我们的生命即将结束,只是一前一后而已!我告诉她,那盏灯叫凤灯,但没有说我依然很爱她。我觉得丹丹和我的一生不是一句爱她能诠释尽的,有些话留在心里比较好,留个物件给她,好过一句我爱她。若是黄泉路上遇到了,那个手里有盏凤灯的女人就是我爱过的女人,也是我来生的最爱。小学和有化来看我的时候,我看见他们的嘴巴在动,但已经辨别不了谁是谁了。但我心里明白,这是我们最后的道别。前半年,我一直梦见一个叫艾珍的女人勾搭我。我说我老了,对风月没有了情趣。她就肆无忌惮地在我的身体里折腾我。她有时候说她是癌症,我一直听成是艾珍。几天前我看见雷子黑着脸说,我给他擦脸的时候,弄疼了他。我骂他都是死了的人了,还找我讨公道不成?要不是我们把他从他泥浆里找出来,帮他收拾干净了他就是个泥鬼。雷子就不说话了。我继续吃力地呼吸着,我记得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人,我所有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们都来了。我高兴不起来,我也怨恨不起来,我在急促的呼吸声中慢慢地和亲人以这种方式告别。我说永别了我的亲人,永别了我的索罗村。我看到娘抚摸着我的额头,说她的瓜娃这回是真病了。我早先给丹丹说过,我走的时候不许哭。我怕听见哭声,影响了我上路。但也不能笑,我不喜欢被人嘲笑着离开索罗村。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默许他们在我死亡的时刻,用他们唯一遮掩不了的表情来向我道别,这才是最真的深情流露。我看到了村口的老榆树,干涸的索罗河,看见人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和快乐……除了家里的人们在忧伤地变化着脸上的表情外,再没有人在太意我的死亡。苍穹中我听到了梆啷鼓的声音,那么地悦耳…… 亲人啊!我的孩子!世界很黑,请为我点盏灯吧?我好上路      (全书完)作者小语:全书已上传完毕,虽不曾谋面,但每天都有人在跟进阅读拙作,感谢您一路来的默默支持。全书已经修改完稿,上传的时候把第一稿和第二稿弄错了,导致错字和部分章节混乱,后两部又把修改后的章节重新上传。由于笔者能力所致,书中纰漏在所难免,希望在今后的岁月里会有更加成熟的作品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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