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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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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学先是和瞎瞎套近乎。瞎瞎这些年唱山歌要看心情,年纪大了,或许已经把这个世界看得够明白的了,也不怎么爱吆喝了。不过要是高兴了就会情不自禁地吆喝一段。我们先是叫他大爷,然后就扯东扯西地瞎聊起来。瞎瞎爱问我们是谁家的孩子,爹和娘的名字都要说出来。瞎瞎老把老杆和老秤搞错,把我以为是老杆的孩子。我使劲解释,他依然嘴上唠叨我是老杆的孩子。我开始觉得瞎瞎老了,有点混淆是非了。瞎瞎说起老杆的过去,十里八村就他是个手艺人。瞎瞎说他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半个艺术人。我说是。这附近就只有你他会唱山歌。我们娃娃爱听他唱山歌。瞎瞎抹着胡子看着我们几个笑。瞎瞎善良又老实,老实得有点迂腐。正是太过老实,他一心只给地主放羊,后来什么都不会干,人们才叫他瞎瞎。娘说过,人老了就是娃娃的性格,要顺着心思来。我就顺着瞎瞎的心思来说话。小生嘴巴甜,大爷、大爷地叫个不停。瞎瞎脸上的皱纹开始舒展了,我们知道他心里头高兴了。我说大爷,你要是给我们唱山歌,我们就烧洋芋给他吃。瞎瞎没反对,也没赞成。在我看来这就是默许。我问他有没有带火,他顺着衣兜摸了一下,拿出一个火镰来,在我们面前晃了晃,又放回衣兜里。索罗村和堡子村的人都用火柴了,瞎瞎还用火镰。于是我们去找柴火,又去偷地里的洋芋。我们准备好柴火和洋芋的时候,瞎瞎已经帮我们挖好了土灶。放羊的长鞭子的木棍上就有一个小铲子,鞭子可以摔土块赶羊,铲子是用来防狼的。瞎瞎帮我们燃起了柴火。我们围着土灶坐着,瞎瞎就给我们唱山歌。这是我这生听过最好听的山歌,原生态的,没有任何的做作。土嗓音在这空旷的山谷间回荡,阳光、微风、还有野草野花的芬芳、蝴蝶和蜻蜓自由自在地飞舞,我们的心被这粗狂的歌声迷住了。瞎瞎唱到动情处,眼睛里有泪珠儿打转转,透过泪珠儿的光,我看到了瞎瞎苦难的一生,我深信瞎瞎也是有故事的人。午饭后,我准备找有才和小学玩。在索罗村还有雷子、狗娃都是我最好的伙伴。我后脚刚出门,突然看见一群蜜蜂在家门口盘旋。我急得喊叫娘和老秤起来捉蜂儿。老秤和娘急匆匆跑出屋门。老秤边跑那边喊:蜂——王——进——斗——。娘端着一簸箕灶火灰递到了老秤手中。老秤边朝着飞舞的蜂群边喊边扬灰。飞舞的蜂群,在老秤的叫喊声和手中的灶火灰中停靠在了我家大门口的屋檐下。老秤欢喜得不得了。娘呲牙咧嘴地笑。我知道今日我又叫他们开心了。老秤找来家中的土缸,老秤找土缸的时候,又叫娘去借满贯家的蜂斗。索罗村人家家户户都有泥做的缸,柳树枝编的框,里面用黄泥裹了一层。这些缸是用来装粮食的。防潮防鼠。索罗村人养蜂也是用这种蜂巢。老秤干脆利落地拾掇干净土缸,找来了麻袋,邻居也有过来帮忙的,几人合力把蜂巢抬到了一张断了后背的旧凳子上,在屋檐下支撑稳当了。满贯拿着折来的树梢,拿着麦草做的蜂斗,蜂斗里有满贯家的蜂蜡。满贯站在梯子上慢慢用树枝扫蜜蜂,一边吆喝着蜂王进斗。我一直迷惑这四个字是咒语。索罗村的人,收蜂的时候都是念着这句话。那些蜜蜂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很听话地就进了蜂斗。进斗的蜜蜂太多,满贯有些撑不住了,老秤趴在另一张梯子上双手拿着蜂斗,满贯专心地扫着蜜蜂,手法娴熟,又没有激怒蜜蜂。老秤则不然,手抖来抖去的,几只蜜蜂早蛰在了他的脸上和胳臂上。蜂斗进巢的时候,满贯小心翼翼地地把蜂斗放进土缸底部,接着迅速地用麻袋罩上了缸口,告诉老秤说等下蜂上巢了就把蜂斗取出来。老秤这才把身上的蜂刺拔掉。我和雷子看着笑。娘在旁边骂我瓜娃的瓜劲又犯了。老秤肿着脸又做了蜂巢的盖板和底板。盖板是用原来草泥做的泥板做的。老秤用镰刀和锯子割好。蜂巢的底板是平着放进土缸的,然后用黄泥抹的缝。盖板直接立在土缸的开口处,特意留了个小洞供蜜蜂进出。等帮忙的人走光后,我问娘满贯怎么会收峰?娘说满贯家养蜂儿。我惊讶地看着娘问到:那怎么我就没见过他们家的蜜蜂?晓生和花花从来没有说过他爷爷家有蜂蜜?娘说好像就两三窝,你爸知道。老秤慢吞吞说他家养的蜂你想见都难!更别说吃蜂蜜了!娘说巧娘说她都没吃过满贯的蜂蜜。老秤磕着烟灰说满贯家的蜜蜂就在他家的后院里,见过的人不多!据说过年的时候,满贯都会在蜂窝上帖对联。后院里拴着一条大黄狗,特凶。娘说她刚才去找满贯的时候,难怪听见狗叫,听声音都感觉怕!也就在老秤忙完蜂窝的时候,哈布被满贯和德爷用门板抬着去找先生了。我们习惯把医生叫先生,这是习俗。岁旦娘哭哭泣泣找苏安告状,说是他家的掌柜的和岁旦,被谁家谁家的娃娃打马蜂,给弄到沟渠里去了。岁旦睡了这些天才好起来,掌柜的疼的抬去找先生了。是谁家的坏怂娃把她家的掌柜的弄成这样子了啊!苏安一边安慰,一边说马蜂能把人蛰成这样,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路边的马蜂不小心被人惊吓到了,自然会蛰人的。岁旦娘仍是使劲地哭,嘴上骂的很难听。苏安忍着性子还在一旁说好话安慰。银银从堂屋里出来,对着岁旦娘就是一顿臭骂,马蜂蛰了你男人,你找我家男人干嘛?苏安又不是专管你家这些闲事的。再说苏安又不是打马蜂的人,你骂人骂到我家来了?你再在我家说三道四,我今天非撕破你这张破嘴不成。岁旦娘被苏安老婆这样一说,没敢再骂下去。用手指着银银说,你们家爱护短,村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苏安一手把持着呢!我家男人和儿子被马蜂蛰了,又被驴蹄了,要是没事好说话,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们护短护出个名堂来!苏安看着老婆蹬着眼,嘴上终究是半句话没说出口。秋水从屋里出来,咳嗽了几声说,他婶娘这火气大得很!哈布和岁旦到底是怎么样了吗?你坐下来,我们慢慢唠叨。岁旦娘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哭着给秋水诉苦。银银看爹出面了,就不敢再骂岁旦娘,拿着铁锹下地干活去了。苏安跟着银银出了门。半路上,苏安骂银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银银转过身骂苏安,周文丽是你娘还是你小老婆,居然护起短来了?有才还是个娃娃,她姓周的怎么不咒他儿子岁旦早死呢?再说娃娃打马蜂还得罪哈布家老少了?你就是个窝囊废。苏安骂银银是猪头猪脑,有吃饭的嘴,没想事的心。银银就没再啃声,到地头照着葱行就是一顿猛挖。苏安边拾葱边给银银说哈布和河边周家的关系,周文丽和哈布是他爹给做的媒人。今天她找爹就是有备而来的,她骂人也是有底气的。有才和有化、小学这些娃娃和我们的关系,和索罗村的关系她难道不知道?你这一骂不解决事情,反而从中添乱。要是惹毛了这婆娘,别说的在索罗村,就是整个阿阳都够你我喝一壶的了。周家那可不是好欺负的姓。银银听完苏安的这些话,态度缓和了很多,嘟着嘴说,这些事你又没跟我早说,早说了还会有今天的气话。我也是着急有才和她娘,才说的气话。你也听到了,她一进家门就咒起人来了,我以为是咒我呢!给谁,谁都气不打一起来,何况还是在我们家里!苏安说,人都有气头上的气话,以后不要太冲动就行了。这事她少再掺和,大嘴和我爹才是调和的关键人。有空你告诉喜娃不要把人吓出病来。手心手背都是肉,调停了都是左邻右舍,弄不好结下梁子,这就是死仇旧恨。我们家和周家素有来往,不能因这件事情把事情闹的几个家族都不安宁。村里的事情,就按村里的规矩来办,保准没错。她能来找爹,就说明她也不想把事情弄的太大,没成想被你一顿臭骂,我也是六神无主,心里头七上八下的。银银看了一眼苏安,指着葱说,抱回家,今天吃葱饼。你就这点出息啊?你双手只会写八字,横竖看都像是个葫芦。到底是个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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