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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三个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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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来她家的时候,宁沅,我和萧湘,还有莫绯四个人一同来的,估计也是听多了宁沅说关于她的事情,平常人一见面都会说,“哟,你就是某某小姐吧,真是久仰大名啊,我经常听见谁谁谁提起你,说你又怎样又怎样的。”

可是我一见到她后妈就笑了,露出一排排洁白的牙齿,“你就是宁沅她后妈吧?我经常听宁沅提起你,而且觉得你是个狠角色,当年踹掉了宁沅她妈变成了聂太太,真是个敬职敬业的小三啊!”

她后妈本来还满脸是笑,顿时就脸色铁青,宁沅说她没有把咖啡泼在我脸上那是她能忍。能屈能伸,真是条女汉子。当年我去她们家做客时,还握着笑得一脸真诚的她后妈的手,诚恳地说,“阿姨,你看起来笑得一点儿也不虚情假意啊!”

所以,当她继续端坐着在我面前,脸上挂着大方得体的笑的时候,我咽了咽口水,心里祈祷宁沅能快点回来。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做了半个小时,喝了好多水,上了好几次厕所,才听见她那噼里啪啦的高跟鞋踩地面的声音。我的乖乖啊!你终于回来了。她后妈比我先一步去迎接宁沅,“这么早就回来了?对了,夏氏企业的公子怎么样?”

原来是相亲去了,真难以想象宁沅这样的人也会被逼着去相亲。宁沅看也不看她后妈,“关你什么事?以后少在我面前献殷勤,看着你我就烦!”

吞了口口水,我这辈子也不敢这么和我妈说话。“郑棠,跟我上楼。”

我点头,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她后妈还在后面不甘心地喊,“回来了先跟你爸打声招呼。”

宁沅不理她,她后妈就一个劲儿地朝我使眼色,我看了半天没明白过来,最后才说道,“阿姨,你的假情假意我会一一转达给宁沅的。”

说完一溜烟儿就走了,留下她在那儿吹胡子瞪眼的,估计气的肚子都要爆炸了。一进宁沅房门我就开始八卦,“你跟哪个夏氏企业的公子相亲啊?有时间带我去见见呗!”

她瞟了我一眼,“带你去见做什么?又不是不认识。”

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趴在沙发上,“我认识?”

“也算吧,就那天化妆舞会,跟你跳舞的那个。”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脑子里顿时出现一个身影,拍着沙发上的抱枕,一脸苦大仇深样,“完了,我抢了你未婚夫的一夜,你要怎么对我?”

“什么叫你抢了他一夜?不就是跳个舞。”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总觉得宁沅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他叫什么?你俩有将来吗?我看那小伙子不错,长得帅气又实诚。”

“拜托,人家今年三十二了。”

她纠正道。我差点血吐三尺,顾锦今年三十,萧湘她男朋友三十一,莫绯老公大概是最年轻的了,也就二十七八,宁沅居然来个三十二的。“看起来挺嫩。”

她打开电脑,“那是。”

“可这样就显得你老了,你要是不喜欢他,就别把他绑死了,也给别人一点机会。”

我好心劝到。“不存在,我看中的人,只能有一个,他必须要一辈子服从我。”

“对,你可以为他生孩子,为他做饭,为他成为一个贤妻良母,不过这些都是我的幻想。”

反正我是不可能做一个贤妻良母,我这人最受不了孩子哭了,曾经我对莫绯的侄儿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个爱哭的儿子,就一巴掌拍死你得了。”

宁沅摇头,“这些都是后话。”

说着就听见敲门声,我喊了句“进来!”

她后妈端了两杯咖啡。我跳起来去接,看着她脸上笑盈盈的,不由自主心寒,宁沅非常不满意地看着她,“陈阿姨呢?又不是没有佣人,你这么做是想干什么,告诉我朋友你有多爱我,有多么贤妻良母吗?别在这儿假惺惺的了,看着我就反胃,还喝什么?”

说完“啪!”

地一声关掉电脑,抢过我手中的咖啡,往垃圾篓里一扔。浪费可耻!我心里愤愤。“宁沅,怎么说话的?”

这声音,是聂爸爸!我一下子站直了身子,乖乖的喊了一声,“聂叔叔好。”

聂爸爸朝我点头,又看了一眼趾高气昂的宁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要当着朋友的面让你妈难堪,毕竟也是一家人。”

“谁跟她一家人?要女儿自己生去!”

看样子宁沅和她后妈每天都有一场硬战,并且还是场持久战。“宁沅!”

聂爸爸发怒了,我站在一旁,尽量让自己变成空气,隐形人,透明人。“爸,我要出去了。”

宁沅自顾自地走了出去,见状我赶忙跟了上去,可不想被这场战火硝烟波及到。一出他们家门冷风就往衣领处钻,寒气漫遍四肢百骸,冷得我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忙带上手套,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快步跟上前边的宁沅。“照你这么说,莫绯是可以在春节之前回来了。”

她掏出车钥匙,说。我坐上副驾驶,“对,上午萧湘说的,三年不见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

“肯定过的比你好,变得比你漂亮。”

她满不在乎地说着,真是要把我给气死。“那肯定,她有了爱情的滋润,还是咱们四个人中结婚最早的。”

车窗外竟然开始飘起星零的雪花,错乱毫无章法地飞舞,路上行人快步行走,不由自主拉紧了衣领。“其实你也可以早点儿结婚,不是和杨建树复合了吗?”

沉默,不知道身体的哪儿一阵绞痛,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开始害怕。我不说话,宁沅也不再说什么,隔了半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去夏逢柯公司。”

所谓的夏逢柯,就是宁沅相亲的那人,和我跳舞的人。而我们本来一致认为,像宁沅这样的女孩子,是不需要爱情的,可是她却比我矫情多了,在夏逢柯还在上班的时候,整个人连带着我如同一阵风一样冲进他的办公室,进去前还斜睇了那个穿着暴露的女秘书一样,最后又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立马心领神会,笑盈盈地对那个女秘书说,“你的胸是挤出来的吧,实际上应该还不如一个小笼包子。”

说完后屁颠屁颠地跟着宁沅走了。夏逢柯正在专心致志地办公,宁沅直接推开门就闯了进去,我总觉得她这么野蛮实在不太好,可是说不定人家夏逢柯就喜欢这类型的。“你怎么来了?”

夏逢柯放下手里的笔,揉揉眉心。宁沅把手里的包包扔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想看看你有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偷腥。”

汗,也不知道夏逢柯一三十二岁的成熟男人能不能接受宁沅这个二十五岁的新青年女性,可能还得慢慢消化。“嗯,现在看到了,还有别的事吗?”

自始至终我就充当了一个隐形人,直到夏逢柯瞟了我一眼,唇角微微上扬,我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跟我打招呼。报之一笑,继续做一个合格的隐形人,不过,从他俩这么无聊的对话中,我发现,原来宁沅也有会撒娇的一面,原来她也有小女人的一面,只是以前一直没有碰到过对的人罢了,然而眼前的夏逢柯,对她好像不是那么感兴趣,也许他更喜欢那些穿着暴露的女人,而宁沅这样的新时代女性,或许与他的传统观念不同。“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妈催着你结婚,我也有同样的烦恼,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

宁沅不甘心。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有点儿熟悉,当时我拒绝木有念的时候,他也说了一大堆各取所需的话,只不过我对他真没那想法,只能婉言拒绝。夏逢柯继续提笔工作,“你还年轻,以后会碰到更好的男人,更何况,我现在不想结婚。”

宁沅也会有这种时刻,估计也就我一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心里忽然空空的,总爱去追求一些得不到的,明明可以洒脱地放弃,却依旧执着于那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恋,硬是要把自己伤害的体无完肤。也许夏逢柯并不是不喜欢宁沅,只是不敢,从前他身边的女人形形色色,却不用和她们结婚,而这次面对的是婚姻。从夏逢柯公司出来的时候,宁沅的神情显然不像进来时那样神采奕奕,但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她的不开心。刚刚被我们挤兑的那个女秘书眼尖,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而我就特别看不惯这种人,经过她办公桌的时候,碰掉了桌上厚厚的一沓摆放的乱七八糟的文件,接着旁边的咖啡也倒了,再接着就是滚烫的咖啡洒在她的低俗的裙摆上。我昂首挺胸地从她身边走过,忽视了她的大声尖叫。下楼后宁沅坐在车上,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吧,我比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耸耸肩,系上安全带,双眼看着前方来往的车辆人群,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一点儿也不和谐。“他未必不喜欢你,只不过你们才见了几次面,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木有念不就是这样对你的吗?”

她偏头看着我,我也侧首直视她,“他只是想找个老婆,不管是谁都行。”

车子缓慢地碾过地面上结成的冰霜,车内温暖怡人,恍惚间听见宁沅说,“其实我心里还装着一个人,不过我知道我跟他不可能有未来,也不想花那么多时间再去经营。”

怎么觉得这句话说到了我的心窝窝里?也好像是在描述我的这一段感情路,于是我笑,“我们都差不多。”

她的侧脸看上去有些落寞,双眼难得出现一些失望,“我好想再见他一次,就算明知道是深渊,也想在跳下去前再看看他。”

我点头,苦涩地笑了笑,最后吐纳出一口气,化作白雾挥洒开来,消失殆尽,再也找不到了。宁沅和我一样,都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那个人是她的舅舅,虽然和她没有血缘关系。那是一段被时间尘封了的过往,却在宁沅口中娓娓道来,她说,她的舅舅,楚有系,比她大三岁。楚有系只比她大三岁,她却要喊他舅舅,这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她说,八岁那年第一次见他,他才十一岁,爸爸硬是让她叫舅舅,她却死活不肯。后来她常跟我说,如果她老老实实地喊了他舅舅,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事情。车停下来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了一对男女正相拥热吻,于是脸色立马铁青,“宁沅你是故意的吧?”

宁沅满不在乎地摊开手,“萧湘叫咱们在这儿等她,我就把车停这儿了,没想到还有这么香艳的镜头看。”

我挥挥手,“别闹了,这一看就知道是你寂寞空虚冷了,交换口水这东西有什么高考的,回家看莫绯和她老公去。”

“等等。”

她突然转变让我蹙眉,“怎么?”

“那两人怎么看怎么贱,真想上去大耳巴子抽他们。”

她露出愤愤的表情。“这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看清了我才知道那是宁沅她后妈的弟弟,成天在外面挥金如土的,就跟他们聂家的钱是拉屎捡来的一样。“这人贱的,叫人不敢相信。”

我篡紧了拳头,愤愤说道。她发车,“算了算了别看了,待会儿长针眼,这人贼拉丑!”

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这个所谓的舅舅,长得虽然有点儿痞痞的,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个帅男。当然还是比不过咱家顾锦,说起顾锦有点儿想他了。乐滋滋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喂!”

接电话的人,绝对不是顾锦。“你是谁啊?”

我蹙眉,问。“你打电话过来的,问我是谁?”

那边那男的怪呛怪调的。我轻声咳嗽,电话那边立马换了一个声音,“你感冒了?”

哈哈,果然我就知道顾锦的反应,刚刚估计是他那帮狐朋狗友中的某某人接的,他这人朋友不多,但有那么几个可以出生入死的,想想人生中有那么几个好到这种地步的朋友,也是一种幸福。“没有啊,就是喝了水呛着了,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啊?”

我和顾锦的通话向来如此,明明是我打电话给他,却会问他有什么事找我。他可能也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说,冷冰冰地说,“没什么,看看你有没有趁我不在偷腥。”

我露出吞了苍蝇的表情,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正认真开车的宁沅,心里算记着他俩估计是一家子的人,说话硬是要把我气死才好。“你放心吧,我跟宁沅偷不了什么腥的。”

“你俩最好别发生些什么。”

我气,他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吗?比如说我好想你,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你之类的话?轻声咳嗽,语气里有些不满,“我俩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就怕你跟刚刚那变态上床,一不留神就丢了自己的贞操!”

他偷笑,“怎么可能,这是留给你的。”

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像是熟透了的番茄,估计都可以滴血了,于是黑着脸阴森森地说,“最好在我临幸你的时候你还是完璧之身,否则立马拖进冷宫!”

那边他好像要岔气了,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笑的,反正一想到他那张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一会儿青的脸我就乐呵。挂了电话听到宁沅平淡的语气,“他对你真好,有事没事跟你开开玩笑,逗趣逗趣,每天都带着对你的思念上班,下班,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宁沅说起“睡觉”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明没什么,可我就能把它想偏,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太邪恶了。“你知道他是谁?”

“不就是顾锦嘛,除了他还有谁让你露出这么贼的表情?”

终于见到了满面春风的莫绯,还有她那个首次出现在我面前的老公。男人三十一枝花,这是个至理名言。以前在很多男人里看来看去,觉得还是最好的还是顾锦,现在看到了这位蔡东乔,也还不错,是莫绯喜欢的那种类型,白白净净的。蔡东乔给我们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像我去面试的时候那样,特别变扭,感觉不是在介绍自己。莫绯好久不见我,一开口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跟顾锦私奔呢,结果自己跑了。”

说完还大笑了几声。宁沅白了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戳到我心窝窝里了。蔡东乔非常不幸的,被我们仨调侃了一番,然后狠狠地宰了他一顿。浓郁的酒味飘到鼻中,宁沅靠在我身旁,我们本来都挺能喝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居然能醉成这样。“郑棠,我不想回家,不想回去面对那骚逼的脸?”

她打了个嗝,一股子难闻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你说话好歹注意点,什么骚逼,她是你后妈,你老爸的妻子。”

我纠正道,那边莫绯已经在和蔡东乔打Kiss了。她伸手在我脸上乱摸,一不小心差点就戳到鼻孔,“你懂什么?我跟楚有系的事情就是因为她向我爸告状!”

我不再说话,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等到了晚上十点的时候,我们还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逛,而莫绯,萧湘,蔡东乔都已经回家了。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由远及近,我抬起眼眸看到前方越来越模糊的路,说,“我跟顾锦,其实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两个不是亲兄妹。”

宁沅不说话,我继续说,“他的妈妈是我爸的挚爱,却跟别的男人生下了他,并被那个男人抛弃,于是将顾锦寄养在我爸手上。”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做响,整个夜空显得这样寂静,却正好是我回忆那段时光的最佳时刻。那时正值青春年少,朝气蓬勃,我并不知道顾锦对我和对别人有什么不同,却觉得有一个这样的哥哥如此之好。高考前夕,我和杨建树一起去准备最后的补习,庆祝,却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顾锦。形容不好他当时的脸色,他刚毕业,公司里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每天都回来的很晚,这一天却这样早,让我感到讶异。我叫他哥哥,他却一把扯过我的手臂,“啪!”

地一声将杨建树关在门外,我还在不明不白的状况中,他便倾身而下,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大脑里一片空白,这是他第二次亲我。第一次是我的初吻。我吓了一跳,这是在家里,他怎么可以这样?推不开他,又因为他是哥哥不敢怎么对他,只是牙齿被撬开时,有种前所未有的害怕。“哥哥!”

支支吾吾,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松开我,剑眉蹙成一团,“以后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他把事情告诉我,选在那样一个时刻,还问我,会不会接受他。于是第二天,我千头万绪,上了考场。我叫了十几年的哥哥,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现在还要突然变成情侣。高考我失常了,与此同时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答应了顾锦。我才知道,原来当我不再是顾锦的妹妹,当我把他看成是一个跟我没有一丝关系的人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他。可是我们始终有兄妹的名义,怎么能顶着兄妹的名义在一起呢?杨建树又来了电话,我想白天的事可能惹怒了他,却还是摁下了接听键。“你在哪儿?”

他的声音有些冷,我淡淡回答,“在家。”

“我现在就在你家。”

“你没事跑我家去干嘛?”

我蹙眉,有些不高兴,以前也是这样的语气,这时听起来好像更加恶劣。他不说话,我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可是有些事不早些说清楚,不早些断了,只会越来越错,我不想做什么脚踏两条船的缺德事。“我现在跟宁沅在一起,待会儿就回去。”

挂了电话宁沅正好停了车,“到你家了。”

点头,迟迟不肯下车,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看到杨建树真不知道还说些什么。“如果我是你,就会和顾锦在一起,打死也不分开,反正你也说了,你俩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兄妹。”

说的很对,宁沅总是能说到我的心坎里。可是我又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三年前我觉得不是时候,怎么也不肯让顾锦告诉爸妈,三年后还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一进门就看见杨建树端着一杯水从厨房出来。扫视了他一眼,换鞋,低头,慢慢走到他身边,“你怎么还没回去?”

他黑白分明的眼眸有些淡淡的忧郁,却在见到我后消失不见。“我们结婚吧。”

猛地我全身一颤,看着他的眼登时充满了诧异,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响了我的头脑。我曾经觉得,这辈子只嫁一个人,而且那个人必定是我的最爱,如果我不爱他,后半生怎么过?所以,我强迫自己爱上杨建树,却怎么也无法从顾锦的阴影里走出来,满脑子想的就是他。我别过脸,“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他自嘲地笑了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因为你还放不下顾锦,不过没关系,我都已经等了一个三年了,再等一个也无妨。”

真有些心酸,看着他手中那杯清水,我觉得自己无比浑浊。“你别等了,等不下去的。”

说了这么一句话,突然想起顾锦晚上可能会回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吧。”

转身,也不管他的反应,径自上了楼。漆黑的房间里不曾开灯,耳边还回荡着他说的那句话,我们结婚吧。在很久以前,我一直觉得,我和杨建树,是注定要结婚的,可是兜兜转转,走走停停,最后竟然走到了这步田地,现在的我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卡在这中间,硬是不肯放手地折磨自己。顾锦一夜都没有回来。第三天我才接到电话,说我被录用了。现在的大学生一进大学就觉得是到了天堂,总爱研究些什么穿衣服的,就跟我那时一样,虽然没什么时尚观念,但也一直是学校引领时尚的人物。我们寝室的四大美女,是当时政法系的奇迹,因为咱们仨都是因为种种原因聚集到了这么一个鸟大点儿的学校。想想就觉得可笑,而A大的政法系实在是小的可怜,跟我们大学的差不多。课程的安排是这样的,大一学生上学期上宪法课,法理学等等,下学期上刑法学,民法学,法制史等等,于是我很幸运地教他们法制史。先去A大逛了两圈,毕竟我从来没有在这儿呆过,也不大了解这地方。回家的路上顾锦打了个电话过来,我正气他这两天都没打电话给我,死活不肯接,最后他发了个信息过来。“今晚是小年夜,你想要什么礼物?三十秒之内回电话,不然就没了。”

我气的腮帮子鼓得大大的,最后还是含恨回了电话。“你居然敢不接我的电话?郑棠,你是越过越嚣张了。”

我非常不满意他的反应,“就是不接!谁让你这两天都不打电话给我?”

那边他好像长长叹了口气,“昨天实在太忙了,晚上十一点才有时间,你都睡着了。”

仔细听他的声音好像确实是有些疲倦,不由得有些心疼,“那你多休息啊!要记得吃饭。”

“知道了,顾太太。”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前些天杨建树派来接我的人还叫我杨太太呢,今天我又变顾太太了。我半天不说话,他又说,“今天晚上我早点儿回去,你想要什么礼物?”

撇嘴,“不知道,哪有送礼物还要问别人的。”

“你味道太挑了,我怕选了你又不要。”

“如果你要送的话,把你送给我就行了。”

我觉得自己说的话异常矫情,甚至有那么一点恶心的感觉,不过估计对于顾锦来说很受用,他在那边低声笑,我脸愈发红了,胡乱说了几句话就挂电话。不过以前也是这样,每到小年夜我都会向这个年长我五岁的哥哥要礼物。沙发上竟然意外地看到了我爸。他住院的这段时间我也没怎么去看过他,我知道他不想见到我,而且我虽然怕他,但脾气估计是遗传了他的,要是真来火了我管他三十二十一就对着干。“爸。”

我随便喊了一声,他点头,又看电视。妈从房里端着一大碗汤出来,“郑棠回来了,今晚小年夜,顾锦会回来!”

这我当然知道,你跟我说做什么?于是我翻了个白眼,上楼。“站住!”

爸的声音传来。我驻足,回头,他犀利的眼神钉在我脸上,有点儿恨铁不成钢。“有事吗?”

我问。“你刚刚那是什么态度?怎么连叫声妈也不会?你没长嘴巴吗?不知道要尊敬家长吗?”

一开口就朝我大喊大叫,妈在一旁对我使眼色,一边还在劝我爸,叫他过小年夜没事做别发火。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家人特虚伪,我爸明明和我妈结婚了,却还在想着那个女人,对顾锦那么好,而我妈也不知道是不是欠了谁的,照顾顾锦跟对自己爸似的。突然有点儿明白宁沅的心情了,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爸简直就要火冒三丈了,站起身来对着我吼,“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读那么多书都从屁眼里读去啦?”

又是这么一句话,我都二十五了,别再跟我提几年前的大学生活了行不?我不说话,沉默,就怕我一开口忍不住就要狮子吼。“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不声不响地居然勾搭上了你哥哥,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干脆直接把我气死算了!”

本来没什么的,还能忍,可听到我勾搭哥哥这几个字,忽然一股羞耻感从脚底上升,就像是没穿衣服被绑在十字架上遭受众人的羞辱,白眼。“你说够了没?”

我冷冷回答。他俩都楞着了,我又说,“说完了就顺顺气,别再说我要把你气死了的这种话。”

说完朝门口走去,恰好门被打开,顾锦的脸出现在眼前。忽然有种心酸的感觉,想要冲上去抱住他,然而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这个想法,越过他往外面走去。他还一头雾水,我像一阵风一样,从进门到出门还不到五分钟。也没想到,平常那么忙的顾锦这次会回来这么早。搓了搓手臂,一股凉意染变全身,蔓延至四肢百骸,鼻子冻得都没有一点儿感觉了,大街上嬉闹的人群脸上都洋溢着醉人的笑。我和这里,好像有些格格不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开始失落,顾锦没有跟上来。我不够理智,不管面对什么都不够理智,可顾锦不一样,他已经是而立之年,永远看得清什么摆在首位,什么是次要的。其实我很胆小,听到爸爸那么说我,才明白自己现在做的事有多么令人发指,和自己的哥哥谈恋爱,将来还要和他结婚,这该多荒唐?除非顾锦的身份公之于众,否则所有人都会鄙夷我们。有谁会真诚的祝福我?相比之下,杨建树显然要适合得多,和他在一起,就不会担心这些事情。不是常说,找一个你爱的,不如找一个爱你的吗?我爱的人是顾锦,可我却要和爱我的人在一起,也许这一辈子也无法接受的事,人,却要勉强自己接受。我想,我和顾锦不可能有未来。既然这样,还有必要再持续下去吗?至少对于杨建树来说,无论我做了什么,他都能包容我,不顾一切地保护我,这就足够了。我想,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可我不想这么快就被顾锦找到,暂时还不想面对他。后来我想起了木有念,打了电话向他求助。木有念看到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先是蹙眉,估计像他这样有洁癖的人,实在受不了我在外面奔了一天,身上还带着空气中莫名的细菌,然后脚上还粘着一些不明液体固体,走进他家里。可我当时伤心透了,也管不了那么多,大方落落地就踩上了他家里的地板。“你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吗?”

他开口问。我也不管那么多,一屁股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当然不是,我是来谢谢你给我找了份好工作的。”

他走过来,剑眉微蹙,“起来吧,地上凉。”

摇头,“没事儿,我不怕冷。”

叹了口气,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到我面前,看着眼前精致的茶具,以及他倒茶的姿势,闻着茶香,才觉得木有念这人真特有才,什么东西都懂那么一点儿。他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接着闭上眼睛,像是在仔细品尝,一副气定身闲的样子。“郑棠。”

可能是我又胡思乱想了,不过是真的没有意识到他喊了我几遍,看到他一脸好笑的样子,开口问他,“你可以接受我吗?”

当时他的表情应该怎么形容呢?像是吞了苍蝇,踩了狗屎,或者是被坑了几百万,反正是想死都不成的那种。俄顷,他才放下茶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你想玩的话,我没意见。”

我呸!你肯定没意见,有女人投怀送抱你都乐死了。见我撇嘴,他又说,“既然不相信真爱,也不是不可以的,你要多少钱一晚?”

真的很难把他跟那个一表人才的有洁癖的木有念联想在一起,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你去死吧,我就是问问你。”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在夜里路灯透过窗户倾洒进来的那一瞬间,看到了曾经的我和宁沅,莫绯,以及萧湘,我们和所有的女生一样,向往着独一无二轰轰烈烈的爱情,期待自己喜欢的那个男生会骑着白马,挥着马鞭,身姿笔挺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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