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幻仙子领命，当即穿云绕雾前往大荒山无稽涯，那里果然聚了一群神仙，正在在高谈阔论。远远望见一块大石居中而坐，闲聊神侃，犹如传经布道一般，一些游神散仙横七竖八围在他身边。如果单单是这块石头在哪里胡言乱语倒也罢了，在场的还有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等一帮痞子仙，前番已经下凡过了，这时也跟着那石兄凑趣，插科打诨，动静可就大了。这群有几位大神可是很有来头，一位是与如来佛祖一母同生的大鹏尊者，另一位是撞破南天的巨熊共工；这两位大神都因为与如来佛魔殊途，被佛祖法印镇住，赐号天鹏尊者和天熊尊者，日日戴着法锁在天上四处游走，由西天两位黄金力士日夜跟随监护。这两位黄巾力士号称西天最强，一位是神瑛侍者，另一位是天魔侍者。神瑛侍者如今可不是洒扫灌园的散仙，自从下凡造劫后被委以重任，担当天鹏尊者的监护使者。圈子外还远远站着一位仙童侧耳聆听，他是南海观音座下的善才童子。那童子倒是眼尖，远远看到镜幻仙子，转身就逃。镜幻仙子追了上去，责备他道：“亏你是童身成仙，竟然不自惜，跟这帮人厮混，看我禀明观音大士，将你逐出紫竹园。”

童子连连作揖认罪：“承蒙仙姑告诫，小童再也不敢了；小童他日一定奉上甘露香霖，报答仙姑。”

境幻笑着说：“你那些东西怕是都被神瑛侍者骗去孝敬绛珠仙子了，你去吧，切记不要再犯。”

童子谢恩去了。镜幻仙子大呼神瑛侍者，说道：“自从前番造劫历世了却甘露案，你们一干人都被天界以大才重用。如今绛珠仙子为百灵之长，牡丹仙子为群芳之首，金陵众钗个个位列仙班；你也不是从前洒扫灌园的散仙了，应收心归性才是正果。”

神瑛侍者深深一辑，同天魔侍者一起，引着两位尊者去了。其余一帮游神散仙乘这机早已溜之大吉了，留下那位四面一空的石兄，无地自容。警幻仙子训诫那顽石：“独有你冥顽不化，整日在这青埂峰下传播世间风流韵事，大伤天德风化，如今已经传到王母娘娘耳中；王母陛下一旦震怒，怕是女娲娘娘也保不住你。”

石兄忙不迭地请罪，道：“小仙知罪，请仙姑到王母面前说情，若小仙能到百灵园或万花宫谋个差事，也不会终日无所事事了。”

境幻冷笑说：“你六根不净，怎能去得那些地方？”

一番话说得石兄更加惭愧万分。境幻将这群散仙一一备案，向王母汇报：“这帮逍遥神痞子仙游走在仙佛道三界的边缘，大多属于三不管的主儿。”

王母道：“他们有一半是有背景的，天鹏天魔两个尊者向来是无人过问无人管，神瑛侍者和天魔侍者也直属佛祖座下；善才童子是观音大士的口舌，那块顽石则是女娲娘娘的储备栋梁。你先肃清其他痞子仙，待本宫和观音大士、女娲娘娘通通气，这六个钉子户另案处理。”

话说这六个钉子户兼逍遥神，身处险境却浑然不觉，隔日又凑到青埂峰下大谈风月；只是石兄和神瑛侍者得到境幻仙子的警告，闭口不言，人间故事便大为减色。天熊尊者发起火来：“石兄尽管说，那仙姑胆敢再来打扰，我就将她抛到海里去。”

天魔侍者急忙告诫：“我们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可胡言乱语”天鹏尊者仰天长叹：“兄能吟啸山林，弟能扶摇九天，你我兄弟如今终日受制于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天熊尊者顿足说：“如果两位小兄弟为我们解开法印，一定闹它个天翻地覆！”

两位侍者齐声警告：“两位尊者切忌祸从口入，不要添乱子了！”

正巧南海童子赶到，接过话来笑道：“你们俩都自称有毁天灭地的本领，那么我倒要问问，如果你们两家自相斗起来，谁更厉害？”

不想这番话埋下了祸根，在两个魔头之间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急得两位侍者齐声抱怨善才童子。童子觉得没趣，便摆摆手说：“不同你们玩了，我还得到百灵园办差去。”

神瑛侍者忙上前拉着童子问：“往百灵园办什么差？”

童子回答：“只因近日绛珠仙子往南海紫竹园献了许多奇木异草，菩萨称赏不已，命我采集南海甘露赏赐百灵园。”

那块顽石立时幻化人形，开口请求：“兄弟带我去见识一下吧。”

童子笑着说：“石兄，你六根不净，我可不敢；神瑛还差不多，只怕他又不敢。”

神瑛侍者叹息说道：“彼时匆匆，还须最后一见，方能彻底了却尘缘。”

天魔侍者凑过来道：“我也干净得很，也带我去吧。”

童子死活不肯，说道：“我只是开玩笑，谁知你们不知死活！”

两位侍者说：“那么我们就去南海告发你的好事！”

童子毫不畏惧地说：“我才不怕哩，大不了大家一齐受罚。”

天魔侍者别有用心地说：“我们只说是身不由己跟着两位尊者来的，很容易开脱罪责。”

石兄乐得一边帮腔：“两位尊者可是‘仙佛道’三不管，谁不知道？”

童子没奈何，说道：“我可以带你们三个去，但是两位尊者是万万不能跟去的。”

两位侍者便和两位尊者商量道：“两位尊者太引人注目，不如留在这里等我们。”

天熊尊者却很不情愿：“老熊也想看看这些漂亮的小妞们。”

天鹏尊者更渴望自由，说：“兄台就别想这些风流艳遇了，不如请两位力士为我们打开法印，舒展一下筋骨，感受一下自由，才是最受用的。”

天熊尊者连连点头：“对对，你们去那边寻找快活，也得让我们兄弟在这里逍遥一番。否则就一块儿捅到如来佛祖那里去。”

两位侍者凡心已动，不能自己，决心不惜冒一次风险，告诫两位尊者说：“想当初你们闯下大祸，玉帝王母曾想将你们锁在大荒山无稽崖上，多亏我佛慈悲，你们俩才免受风雨烈日之苦，切莫忘前车之鉴!如今我们暂时解开法印，你们只在这青埂峰下自在一会儿，切记不要往他处惹是生非！”

两位尊者哪有不应的道理，当下连连点头称是。两位力士念动咒语，解开法印，天光为之一暗，天象示警！无奈两位力士凡心萌动，灵性已失，不能觉察。两位尊者立即恢复鸟兽形态，一个往大荒山劈石伐木，一个在无稽崖低回盘旋，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四人放心地去了。三三位侍者各执两瓶甘露，由善才童子引往瑶池仙苑。天兵天将戒备森严，在天门前拦住三位侍者。善才童子说道：“菩萨着令我和三位侍者赐百灵园甘露。”

天将见三位侍者品格不凡，便开启大门放行。园内果然是绿肥红殷，花香袭人，童子得意地向三位侍者解说：“这花园占地千顷，绵延数十里。宏大博艳的万花宫抱着个神秀葱茏的百灵园，十之八九都是牡丹仙子的地盘。”

神瑛侍者感叹说：“可见仙界也多是赏花人，少有林下客。”

说话间，看见一群仙子穿行在花木之间，飘带飞袖，笑声不绝，天魔侍者看得眼花缭乱，说道：“这些仙姑个个如花似玉，竟然分不出个上下等来。”

童子说：“这个简单，面色越冷的越是上仙，越爱笑的越是下等。”

大家都笑了，惹得那群仙子纷纷驻足观望。天魔侍者低声说：“她们好像也挺关注我们呢。”

三人进入花园深处，穿越一处爬满蔷薇花的琉璃篱笆院落，在蔷薇花架下有一女子，手持金簪在地上书写。此情此景唤起某些深刻的记忆，神瑛侍者上前观瞧，果然画的是一蔷字；那女子抬头起身，果然是：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白腰细，袅袅婷婷。神瑛侍者叫道：“龄官！”

女子手指蔷薇花，冷然说道：“此蔷非彼蔷。”

“蔷薇仙子！”

这时又有三位女子找过来，虽各个是仙界气度，却依稀是芳官、蕊官、藕官的模样。“侍者认不出我们了？”

那个芳官模样的笑道，也不等神瑛侍者回话，簇拥着蔷薇仙子去了。神瑛侍者有些惆怅，童子笑道：“别想人家的，快去见你家的吧。”

一行人进入绛珠仙子掌管的百灵园，这里集天上奇花异草，钟三界仙元灵光，款款迎来的是几位素衣清雅的侍女，与万花宫相比，自是不同气象。童子忙上前搭话：“奉菩萨法旨，赐百灵园甘露，顺便采些灵木瑞草。”

居中一位侍女换应道：“请随我见绛珠仙子。”

神瑛侍者在后面失声呼唤：“紫娟！”

那位侍女头也不回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紫娟。”

众侍女都笑着附和道：“这里只有百灵园执事做萱草仙子。”

神瑛侍者自觉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萱草仙子说：“你还是前世的脑筋，这里可不是大观园，待会儿见了绛珠仙子不可乱叫。”

神瑛侍者随着众人穿越一片翠影摇曳的竹林，迎来几株肥绿硕大的芭蕉树，树丛环抱一汪清水，有荷花开得正浓正香，湖畔芭蕉绿荫下坐落着一个绿色圆亭。绛珠仙子正与万花宫的杜鹃仙子在亭上专心对弈，莲花、百合、灵芝三位本园仙子一旁围观。绛珠仙子听善才童子说明来意，淡淡地说：“绛珠感谢菩萨恩赐，请侍者代为传言。”

薰衣草仙子对绛珠附耳说了几句。绛珠仙子立时举目寻来，与前世恋人目光交融，面颊瞬间现出两片霞光，旋即又掠过一道阴云，笼罩眉梢。神瑛侍者看到前世亲密的女伴们，个个神清气朗面色氤氲，洗尽了人间烟火，尽现文采精华，今朝久别重逢，却形同陌路。莲花仙子笑了：“原来有一位故人。”

绛珠仙子说：“什么故人，不过是办差事的。”

“既是菩萨的差事，我们应当亲力亲为。大家分头去选吧。”

莲花仙子笑着招呼善才童子：“你这孩儿随我这边来。”

童子一边跟她走一边说：“姐姐不要这样说，若论成仙的历史，我比在场的哪位都长呢。”

众仙都笑了。万花宫的杜鹃仙子推了棋盘，站起身说：“我不能白喝你们半天茶，你这木讷的随我来吧。”

她指了指石兄，带着他往另一边去了。留下天魔侍者望着灵芝仙子，灵芝仙子只好带他去了。百合仙子有意引领神瑛侍者。绛珠仙子说：“百合仙子到万花宫一趟吧，分一半仙露去。”

百合仙子领命，带了了两个侍女去了。亭子里只剩下神鹰侍者和绛珠仙子，两人不约而同走向竹林深处。神瑛侍者从背后仔细打量她的背影，恍然如在梦中。是也？非也？如果不是，为何她的面容那么相像？如果是，为何她的神情那么陌生？绛珠仙子一路上不停地弄花草，在一处灌木丛中停下了脚步；神瑛侍者突然为一股穿越洪荒的激情点燃，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这里戒律森严，不是你来的地方。”

“只要能见到你，灰飞烟灭了又如何？”

绛珠仙子轻轻挣开手，绕过一棵半人高的梅树，与他隔花相对。“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木石前盟不过是一世缘，怎能定三生？你育我一生甘露，我偿你一世泪珠，如今泪已尽，恩也绝，木石前盟已是昨日旧梦，只是你这梦中人不愿醒来。”

神瑛侍者再次凝视绛珠仙子，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哪里还是忧愁的居所和泪水的容器？哪里还有魂牵梦萦的笼烟眉和含情目？哪里还有泪光点点楚楚怜人的风韵？他心中惘然所失，泪如泉涌。“前世形影相随，今生咫尺天涯，我知道你已不是林妹妹，轮到我用泪水偿还你的泪水了。”

“你这样冤冤相报，哪一生哪一世能有个了解？！”

绛珠仙子见神瑛侍者神光黯淡，精华消退，不觉叹了口气，心肠软下来，安慰他说：“想一想，我们同在阳光下天长地久，彼此好好地活着，你难道还不知足吗？”

“你倒是想得开，看得透，了无遗憾了！”

“我本了无遗憾，直到今天看到你这般光景。”

忽听萱草仙子高声说：“罂粟仙子请了。”

显然是在提醒大家，一位不寻常的人物进入了百草园。话音未落，人已在眼前，罂粟仙子笑对前世宝黛说道：“你们偷偷摸摸躲到草窝里做什么，让我拿着三四对了。”

绛珠仙子说：“你可不要捕风捉影，我们在为佛道两界甄选灵木瑞草呢。”

神瑛侍者看见她手上不知何时擎了一颗硕大的灵芝。罂粟仙子陪笑说：“先谢谢绛珠仙子的甘露香霖，正巧王母娘娘也赏了万花宫许多仙果珍品和玉露琼浆，牡丹仙子摆下宴席，特命我来请绛珠仙子和百灵园的姐妹。”

绛珠仙子笑着说：“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罂粟仙子大笑起来：“彼此彼此。”

这时，莲花仙子、灵芝仙子、杜鹃仙子和各自的搭档都采好了花木，围拢过来。罂粟仙子瞥见神瑛侍者，仔细一看，笑了：“原来是宝二爷来寻林妹妹了。”

众人都笑了。绛珠仙子正色说道：“罂粟仙子越来越不正经了，神瑛侍者是女娲娘娘的弟子、赤霞宫侍者，肩负着为道界选材的差事。”

萱草仙子插话道：“罂粟仙子倒是记得太多前世光景了，把这里当做荣国府了。”

罂粟仙子连忙赔不是：“小仙开罪了绛珠仙子，待会儿自罚三杯。”

然后一连声催促众仙动身，又对几位侍者说：“你们四位不如也到万花宫采些样本，没准儿观音菩萨和女娲娘娘也会喜欢呢。”

三位侍者正合了心意，一齐答应，绛珠不觉皱了眉头。一行人谈笑间来到万花宫，执事的桂花仙子远远迎到大门口；再往里走，一群红装素裹花团锦簇的仙子迎下玉阶，个个飘带飞袖佩玉鸣銮；居中几位粉雕玉琢，丰姿艳韵；牡丹仙子更是众星捧月一般，光华四射。几位侍者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牡丹上来挽着绛珠的手说：“多谢妹妹惠赠甘露香霖。”

绛珠笑着说：“善哉善哉，投君以木桃，报我以琼瑶。”

众仙子含笑簇拥牡丹绛珠进入万花宫。几位侍者愣愣地站在玉阶下远望诸美背影。桂花仙子笑着迎过来说：“诸位只能坐到这边了。”

她将四位侍者引到一侧的红香亭，侍女们奉茶献果。神瑛侍者重逢前世手足姊妹和红颜知己，彼此却形同陌路，不觉茫茫然，深有所思。桂花仙子忍不住开导他说：“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牡丹仙子和绛珠仙子如今可是天国新贵，你要谨言慎行，不可心生情念，误人误己，切忌切忌。”

神瑛侍者暗想：“还是眼前人知冷知热。”

正说间，有侍女来传桂花仙子侍宴。桂花仙子去后，忽听有人悲切切叫了一声：“宝二爷！”

神瑛侍者抬头一看，原来是前世的晴雯、今日的芙蓉仙子，两个立时抱头痛哭。“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

“若能重回怡红院，花前月下定不负公子情谊！”

“你现在过得怎样？”

“不过还是看人脸色仰人鼻息的命！天上人间，有何分别？！”

这时又有侍女来唤芙蓉仙子听差。神瑛侍者说：“快去吧，不要误了正事。”

芙蓉仙子含泪去了。神瑛侍者暗自猜想，这万花宫里若论美评秀，芙蓉仙子可与牡丹仙子相媲美，莫不是她又因此遭人妒忌，事事不如意呢？这样想，心中又添惆怅。万花宫金碧辉煌，仙乐飘飘。众仙子对着长长的桌子围坐一圈，推杯换盏，走席串位，真是红飞翠舞，热闹非凡。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仙子们醉意朦胧。罂粟仙子借着酒兴将侍者们进园采样的事说了。牡丹仙子对绛珠仙子说：“我妹虽用心良苦，毕竟仙佛道不同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和太上老君之所思所想，王母娘娘、女娲娘娘和观音菩萨之所喜所爱，是大不相同的，所以这三界风景也是大不相同的。”

海棠仙子出语惊人：“若论到骨子里的欲望，还是殊途同归的。”

牡丹仙子严肃地说：“这些问题不是我们讨论的。”

罂粟仙子笑着说：“妙就妙在其中有一位故人。”

芍药仙子忙问是谁。罂粟仙子笑着说：“神瑛侍者。”

众仙笑望绛珠和牡丹说：“原来是宝玉。”

前世黛钗面色绯红。芍药仙子笑着说：“我方才竞然没看出来，我这就去请他。”

牡丹仙子提醒众仙说：“你们是不是喝多了，把这里当成大观园了。”

榴花仙子忙劝止芍药仙子：“我们莫忘了天规仙戒。”

众仙子回想前生，心里颇为感叹。芍药仙子默然饮了几杯，说道：“神瑛侍者来此不易，我们却闭门不纳，我无论做人做仙都做不到这种地步！”

海棠仙子说：“我们姐妹与神瑛侍者前生或为姊妹手足，或为夫妻连理，今世久别重逢，见见面，叙叙旧，也不背常理。”

牡丹仙子一时无语，望着绛珠仙子。绛珠说：“我尊重你们大家的意见，此一见即最后一见，前世未了之意，做个了断。”

牡丹微微颔首，说：“我同意绛珠妹妹，此一见即最后一见，把前世未说完的话说完说透，仅此而已。”

一直沉默的玫瑰仙子开口说道：“可以把四位侍者一同请来赐酒，这样既全了礼节，又不招致是非。”

牡丹仙子应允，说：“待会儿神瑛侍者到了，姐妹们切记不可有出格的言行，我们只劝他改掉前世的坏毛病，博个天界功名，让我们姐妹也好光彩一些。”

众仙子点头称是。芍药仙子起身说：“我去请来。”

不多时，神瑛侍者一行四人毕恭毕敬进了堂皇富丽的万花宫，一旁落座。牡丹仙子同绛珠仙子交流了一下眼神，说道：“神瑛侍者，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无论是木石前盟，还是金玉良缘，都已是过眼云烟，一切要从头再来，侍者万不可抱残守缺，不可再自欺欺人了。”

神瑛侍者望了了一眼绛珠仙子，说：“这篇道理，我方才已经听过了。”

牡丹仙子又说：“从今后侍者应收心养性，修行天道，莫误了仙缘前程。”

神瑛侍者冷冷地说：“此番道理前世已经领教过。”

牡丹仙子自觉无趣，命侍女们赐酒。神瑛侍者说：“我们大家为久别重逢喝一杯。”

众仙子接连一饮而尽，很快面红耳热，醉意朦胧。海棠仙子说：“你们四位侍者不如坐过来喝吧。”

芍药仙子说：“林妹妹从不说你不爱听的那些话，你坐她身边吧。”

神瑛侍者便在牡丹和绛珠之间坐下，先敬牡丹仙子以全礼节，口中辩白道：“我什么道理都懂，就是管不了自己。”

牡丹仙子默然饮了。杏花仙子说：“我们大家敬他三杯，聊表前世情谊。”

神瑛侍者一时间应接不暇，一一饮了，只求一醉解千愁。天魔侍者和石兄耳语说：“若能与这些美丽仙子同醉，神仙不做又何妨？”

两人各自找到方才结识的熟人落座，天魔侍者坐在芍药和杜鹃两位仙子之间，天魔侍者则坐在灵芝和玫瑰两仙子之间。灵芝仙子说：“我们幸而为仙，摆脱了人间生老病死之苦和尔虞我诈之忧，应为此干一杯。”

众仙子纷纷找理由干杯，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从太虚仙境请来的乐仙们奏起了《红楼梦》十二只仙曲。玫瑰仙子说：“今日情形让我想起海棠结社的日子。”

芍药仙子说：“更让我想起那次红香圃醉酒。”

桂花仙子说：“最像那场怡红院夜宴。”

众仙子飘飘然如梦如幻，前世的时光，大观园的风情，忽然真真切切完完整整地在眼前重现了。兰花仙子说：“有一回我曾梦见大观园，楼阁亭榭，花草虫鱼，依稀是旧时模样。”

杜鹃仙子说：“只怕物是人非，人面不知何处。”

绛珠仙子说：“更怕是物非人非，花落人亡两不知。”

榴花仙子说：“照你的说法，而今万花宫面目全新，旧主何在？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照这样想来，人间该有多少感慨伤怀？”

芍药仙子说：“如果象这样天天过节日就好了。”

罂粟仙子说：“这天下可没有不散的宴席。”

海棠仙子说：“只恐歌舞散，化作彩云飞”莲花仙子说：“散了再聚，聚了再散，何必再聚。”

牡丹仙子说：“花开自有时，花落自有处，我们何必替古人忧伤。昨日大观园灯火熄灭，繁华停歇；今天万花宫金碧辉煌，盛宴重开。从来都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送旧人，这正是天地恒久之道。”

众仙叹服：“到底是牡丹仙子大气。”

神瑛侍者说：“譬如今日万花宫聚会散了，新的宴席何日重开？”

牡丹仙子沉吟说：“必然有重开那一天，不过是旧主换新颜，是一场后来者的聚会。”

众仙一时默然。罂粟仙子不想冷场，命蔷薇等四位仙子前来放歌助兴。四仙子和着曲子唱起来：“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一一唱到众仙子的前世尘缘，唱到谁谁都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