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怎么了？”

我自己提裙走了进来，一转脸，不比那小和尚好到哪里去，同样亦是一声尖叫，捂着嘴巴，发不出声来。智圆和尚居然悬梁自尽，地上的竹椅歪斜在一旁，面色早已惨白，已经救不回了，我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暗影扶着我的肩膀，声音沉稳：“他已经死了。”

我缓缓拿下掩住嘴巴的双手，轻轻点了点头：“嗯。”

小和尚也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大声痛呼：“住持归天了！”

我与暗影将智圆抬至他平时里修行的竹榻上，很快，便有一大群僧人涌了进来，围在榻前诵经，个个脸上神色庄严凝重。我听不来这些佛经，便扯了扯暗影的袖子，一道退了出去，打算离开。“那接下来，我们是回庄吗？”

下山的路上，我一直在前面匆匆地跑着，我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该怎样表达，总觉得有什么压得我喘不过气，好像就这么一直一直跑，就不会觉得被桎梏。暗影问我话，我也只当没听见，硬着头皮提裙一直跑，身后随之一阵“哒哒哒”的木屐敲击石板的声音。不多会儿，“哒哒”的声响停止了，暗影挡在我身前，不说话，厉色看着我，声音里隐隐有些薄怒：“我在问你话，你听到没有？”

我捂住耳朵，痛苦地闭起了眼睛，喃喃道：“爹爹娘亲，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能给你们报仇，也没有保护他……”暗影一把将我拽了起来，狠狠将我的脸按在他的肩头，厉声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你才十六岁，你如何斗得过那些人？你又如何能阻止智圆住持一死的决心？”

我伏在他的肩头，眼神一片迷茫，一字一句重复着他说的话：“我只是个柔弱的女子，我才十六岁……”他轻柔地抚着我的发，低声道：“是，你只是个十六的柔弱女子，所以请你不要这样子，我会……”离开他的肩膀，迷茫的眼神看向忽然间止住不语的他，开口道：“你会如何？”

他伸手抚着我的脸颊，动作轻柔地掖去了我眼角的泪珠，声音像羽毛一般轻缓：“会……会和你一样难过。”

我苦笑地看了他一眼，挣脱了他的怀抱，坚定道：“我不需要谁的同情，请你以后不要再用这样的方式对待我。”

“我……”我快速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扬起脸，对上他的眼睛：“嗯，不用说了，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照做就好。”

暗影迟疑地看了我一眼，默许了。我见他脸色不是很好，复又道：“你放心，我真的看开了。智圆和尚……呃，我一直是这么叫他的，现下他也已经圆寂，走得安宁，一切都是命数，前朝覆灭，死亡早已注定是他的归宿，如今也好。我也应当为他开心，至少他不必承受一些未知的痛苦了。至于我，你也不必担忧，我会很好的，佛语有云，人既生亦死，因为没有人能够从生下来到死的那一刻，都是开心的，你随时要认命，因为你是人，你不能逆天命，这一生中要经历的，你终究是逃不过的。”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给了我一个激赏的眼神，摸摸我的脑袋，终是展开了笑颜。就在我躺在回去的马车上，想着回庄之后，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我及时撑着中央的矮桌，险些滚了下来。暗影凝了神色，先我一步掀开门帘走了出去，随着他撩起的那一霎那，可以看到外面人马众多，来势汹汹，好像是朝廷的人。只听外面一个太监尖声细气道：“苏紫涵还不速速出来接旨！”

我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车夫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有些担心地看了暗影一眼，朝廷的人为何找上了我，他们怎么知道我回了青州，而且还是带着圣旨前来，难道是朝廷一直就在追查我的行踪，莫不是我也逃不过这一劫？那太监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太监服，身材有些水肿，见我出来了，尖利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抖了抖手里的圣旨，高声道：“苏紫涵接旨！”

在他身后，一个墨绿色华服的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正凛，目光碰到我的那一刹那，薄唇微微勾起：“苏姑娘，好久不见。”

暗影拍了拍我的肩，镇定道：“去吧，我在这里，谁也动不了你一根毫毛。”

得了他如此肯定的支持，我轻步跳下马车，慢慢走了过去，跪下：“民女苏紫涵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青州知府苏恭遗女苏紫涵意图勾结叛贼云霁、宋恒，今日特缉拿回京，三日后问斩，钦此！”

我身子微微颤抖，后退摇头，这皇帝果然容不得前朝的人，哪怕只是如今一个无人可依、未经朝代更替的我。那太监将圣旨卷了起来，递给我：“苏紫涵，还不速速接旨！”

我害怕地看着那卷圣旨，凄厉道：“我不要！”

“苏紫涵，还不……”那太监正在尖声重复，话未说完，身子一晃，便倒在了我面前，脖颈上横插着一面带着字画的扇子，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怕是到死都不明白，扇子怎么会突然插上了自己的脖子。我抖了抖心神，转过脸去，暗影站在马车上，昂首高立，气宇轩昂，见我看向他，对着我不羁一笑，用口型对我说道：“我说了，谁也动不了你。”

祁玉尘提着缰绳，驾马过去，绕着马车转了一圈，抱拳道：“不知这位仁兄如何称呼？”

“笑楚山庄暗影。”

“幸会幸会，本王今日奉命拿人，还望兄台不要插手！”

暗影没有答话，脚步轻点，跃到我身前站定，眼神温和注视着我，良久将我打横抱了起来，俯身咬住了我唇瓣，唇齿之间的微微疼痛让我稍稍冷静了下来，抬起脸，勾住他的脖子，定定地看向他的眼底，却又变得不知所措。“乖，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嗯。”

我相信地点了点头，不知该说什么。他放下了我，慢慢走向祁玉尘，抬起脸，仰视着对方，优雅一笑：“不知二皇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瞬时，祁玉尘打量着他的眼神变得深邃，颔首，大臂一挥：“请。”

待他二人归来时，那祁玉尘勒着缰绳，下令撤回，临走之时回身朝暗影所在的方向多看了一眼，大声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话罢，策马疾驰而去。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众人马的离去，心中还在忐忑，居然就这样被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