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爱上的姑娘。那日我初见她时，她一身暖黄色的衣裳，像阳光，像明霞，令我疯狂地迷恋上了那种温暖。后来我使尽手段终于得到了她，却发现她的心底从来没有我，甚至那时，她还想杀了我。”

没有他在身旁，我感觉没有了平衡感，只得牢牢抓住屋檐，脸稍微转了点过去：“那后来呢，你杀了她吗？”

“没有，我舍不得，舍不得她死，甚至舍不得给她自由，可最后，却又不得不劝自己放手，让她离开了我。自那以后，十一年来我都不曾相信过人心，哪怕是她。”

耳畔是他淡淡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好似每一丝情绪都被隐匿起来。“真可怜。”

说这话的时候，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似的，居然有点酸溜溜的味道。“后来，她又回来了，眼里心底也渐渐有了我，可心底却再也没有她的身影，梦里也再没有过她，我是不是个怪人？”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时候他也不需要我回答，或许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罢了，而我却听得心不在焉，暗暗想起了旁的，譬如，不知这些心迹，可有另一个人也曾听过。“你若真觉得我奇怪也没什么要紧，这里”，他按了按心口的位置，勾唇一笑，颠倒众生般的迷离，“早已没有那些计较了。十一年前的年少轻狂，鲜衣怒马，早就是过往云烟，没有冲动鲁莽，没有轻浮放荡，褪去这些的我，寂寥得像是一叶浮萍，随波追流，却寻不到归处。本以为今生便只剩下这些了，可我却遇上了另一个女子，她时而天真懵懂，时而偏执轻狂，时而又决绝凉漠，我一度嘲笑她的可笑行为，可后来，我的心却身陷她设下的囹圄，困住了，一念执迷，再也逃不出。”

“嗯。”

“她给我的温暖，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她会倔强地偏脸说喜欢我，会因为我眼里看不到别人的好，会为了我的安危不顾生死，也会为了我小小的一句似真似假的情话兴奋上好一阵子，也会因为我冷血无情，顾不得他人安危，或许在别人眼底，她不是个好姑娘，不够善良热心，不够圆滑处世，可在我眼里，她如稀世珍宝一般弥足珍贵，她的义无反顾，她的倨傲凛然，她的温婉轻媚，音容笑貌，言谈举止，每一个她都让我探索，让我着迷，好奇这小小的身躯里，究竟藏着多少种性格，藏着多少种才情。这世间，除了她，我想不出第二人，能够让我放心地交付一颗真心。”

“嗯。”

“她被另一男子掳走时，我只恨自己不够强大，追不上亦抢不回。再见她时，乍一眼便让我觉得心暖，很想将她揉入骨血，这样，她就活在我的身体里，再也没有人能够把她从我身边带走，除非我死。我见不得她受半丝委屈，可每每对上她痴痴傻傻迷茫的目光，我便说不出狠话……”“嗯。”

“得知她被人抓走，我心急如焚。从来不曾求过人的我，第一次跪在一个毫不相识的人面前，不为其他，只为能够救她。伤好之后，我便向我的母……母亲辞行，此去凶险，我亦没有把握能活着归来，可至少，黄泉碧落，我可以陪她一起走。母亲不准许我孤身冒险，我却执意前去，提前一日动身，连夜赶赴那里……好不容易我们都能活着回来，可却得知有人要拿她来威胁我，我不怕被谁威胁，我只怕拿作威胁我的是她，我怕，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从我眼前消失……我伤了她的心，可我却终于可以放下了心，我可以不给她恩宠爱护，只要她好好的，活得好好的……论武艺，我不及人，论才学，我不及人，可论对她的感情，我不比任何人少一分。”

“嗯。”

“现在我能在她身边，我觉得是上苍给我的恩赐，阿涵，你说是不是？阿涵？阿涵？”

月色如水，凉风轻拂，暗香轻巧得好似能听见酣梦里的呼吸，男子抚着睡在自己腰间的她的发丝，勾起唇角，温柔了眉眼。时不时地应下一声，却没有听进去他说了些什么，到后来眼皮越来越沉，竟是睡了过去，待我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更，若不是阿饶在，青媚估计都要把我从被褥里拎出来给丢了。这姑娘貌似最见不得的，就是像我这样嗜睡的主儿。揉揉脑袋，想起昨晚居然在屋顶上睡着了，不由得想起昨夜居然在屋顶上睡着了，没掉下来还真是福大命大啊。对了，那小子应该回楚云拓那里去了吧，这半夜还不安生，还有心情跑出来和人闲谈。好像我与他的相处，几乎都是在夜里，偷偷摸摸，好见不得光似的，唉，贱男就是猥琐。一掀被子，素锦褥子上，一只碧绿色的细长物件静静躺着，悉身通透，泛着一层温雅的润泽，伸手将之捏起，第一次想起那个贱男会心而笑。“咦？”

阿饶蹦跶到眼前，指着我的嘴角，像是发现了新奇事物一般，连声啧啧称奇。我一把推开他的脸，毫不怜惜地甩开：“看什么看，没有我的批准，你竟然敢私自闯进来，小心我报官让人把你这小子抓起来！”

阿饶小身板抖了抖，忽然间反应过来，一拍胸口道：“官府算什么，我笑楚山庄几时怕过谁，皇帝老儿来了，咱笑楚山庄不待见，那他也只有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的份儿。”

“嘿哟，小家伙对你笑楚山庄倒是挺自信的啊。”

“嘿嘿，那是自然！”

“我发现你这家伙越来越狗腿了，为什么？不至于我帮你揽下事情，你就这么感激我吧。”

“怎么会？我听暗影叔叔说，他送给你一支碧溪玉箫，可否借我鉴赏鉴赏？”

原来是为这事，我还白欢喜一场，还以为这小家伙的心真真就这样被我收买了呢，原来竟然是我自恋了呢！我将手里的碧溪举起，递给他。阿饶抱在手里，好不喜爱，半晌，终于哼唧哼唧地挤到我床上来，蹭着我胳膊，就是不说话。“少来！想都甭想！还给我！”

我伸手便要把碧溪抢回来，小家伙却精明得厉害，眼见就要抢不过我，居然阴险地把碧溪放在两条腿间！“靠！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哎哎哎，我的好娘子，你怎么不抢了呢？”

“别闹！”

我一掀被子，跳下床，准备起身洗漱去，今儿个还有正事要办呢，懒得和你这个叛徒加顽皮加无赖闹！反正没得我同意，我还是自信他会还给我的，怎么说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正儿八经给我送个礼物不是，拱手让人也忒不珍惜了些儿。“你不要了吗？”

对着镜子悠闲描眉，头也不回道：“要呢。”

镜子里，阿饶蹦跶下床，手里晃着碧溪走了过来，拉拉我袖子：“涵儿，我的好涵儿，你就把它让给我吧。”

摇头。“涵儿姐姐！你看，我第一次叫你姐姐诶，你对得起这一声姐姐么，你忍心看着一个七岁小童苦苦哀求却无动于衷吗？”

小家伙要东西还真是说的头头是道，我正估摸着要不要答应，却听窗口一个充满磁性的嗓音幽幽响起：“不准！阿饶，把箫还给涵儿姐姐！”

“暗影叔叔~~”“听话，我把这把落星送给你！”

“落星剑？”

“是！”

阿饶急急把碧溪放在我梳妆台上，飞速冲过去，险些把他从窗框上撞下去：“暗影叔叔，你真好！”

我朝镜中又瞥了一眼，那柄剑上隐隐可见锈迹，不由得撇撇嘴，这小家伙未免也太好哄了些，一把破剑就把他哄得团团转！“这把落星剑听说是那皇帝老儿当年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这把神剑不仅可以削铁如泥，更是饮血不沾半滴。传言说，落星剑还可以与主人人剑合一，不知是否属实呢。”

阿饶抱着剑，爱不释手的模样丝毫不亚于刚刚抱着碧溪的，口中念念有词，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还真有几分耐看。“属实。”

暗影摸摸他的脑袋，颔首一笑。惊讶片刻，缓过神来，不由得开口道：“你怎么会来？”

“陪你一起去。”

我更是不解，转过身来，盯着他的脸，困惑道：“去哪儿？”

“青州。”

心下暗暗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我要去青州？装模作样笑笑：“我几时说过要去青州的？”

“昨夜。”

答得不咸不淡。“喔。”

好吧，居然梦中失言了，我一击脑门儿，有些悔不当初，早知道昨夜就不出去了，管你什么破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