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楼，生意日日鼎盛，高朋满座，今日亦是毫不例外。因为也曾在此呆过一段时间，所以无需多想便可知晓，这会儿最下等的必是那些端着酒菜，在酒桌间来来往往，忙活个不停的，偏下等的则或靠或倚地坐在客人旁边陪酒，中等的则在私设的雅间陪客，而上等的，倘若不砸上些金银是甭想见上一面的，这会儿应是在后边自己的屋里待着。来此之前，我与玄素都作了男儿装扮，我是不想叫人认出来，而玄素，当年可是京都第一美人，来此烟花之地难免惹些误会。我们来此本就打算低调行事，故而玄素也就红着张脸同意了。这刚一进门，却没想给刚挥着团扇送走一客人的金巧姑转脸给认了出来，她眼睛上下瞟了我一眼，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轻蔑。“哟，这不是苏姑娘么，怎么有空来咱这小庙烧高香了来着？”

原本我们打算悄悄绕过去的，可既然躲不过，不妨就好好说说，更何况她没有称我飞鸾，已是卖了我几分薄面：“巧姑姑真是爱说笑，要是您这儿庙还小，那京都这么大块地儿，谁还敢说自己道场大呀？”

很明显、这句话让金巧姑觉得受用了，眼缝挑得细长，团扇也明显摇得轻快了许多：“苏姑娘说得什么话？嘴巴怎竟像抹了蜜似的？当初你在我这儿……”我连忙打断她，眼睛无辜眨眨：“姑姑不爱听？”

“好话哪个不爱听。今儿个怎么想到我金巧姑的晚香楼了，莫不是觉得太子府也没那般好，想回来帮我拉客？”

瞬时我一脸黑线，您还真能想！我挤了挤眼泪，凄声道：“那倒不是。上次我不告而别，有愧您的栽培，可毕竟事出突然，还望您能够见谅。此次前来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与您多说，烦劳巧姑姑先让我与素王妃进去。”

金巧姑似是没有料到玄素会以男子扮相出现，听我这么说，立马把目光转向我身后的玄素，一脸震惊，难以置信。终于还是玄素打断了沉默，向她盈盈一拜，丝毫没有端王妃的架子，柔声柔气，笑容端庄：“素儿见过姑姑。”

金巧姑听了，眼角泪光闪动，她迈一大步，将玄素搂在怀里，声音颤不成声：“素儿，姑姑的素儿回来了。”

这样的金巧姑让我不禁想起那段在晚香楼的日子，她待我也是很好，不仅从来不逼迫我见客，还对我悉心授教，甚至还因为我给了不少人脸色看，可就在她以为晚香楼又能出一大红大紫的人儿的时候，却没肖想已经穿上华服的我居然被人拐跑了。虽说最后我是去了太子府，可到底不是从这晚香楼出去的，不管怎么讲，我都是欠她一份人情。可现在去见凤罗要紧，自然不便在此逗留。我向玄素使了使眼神，示意她尽快走。玄素读懂我眼里的讯息，右手微不可查地挥了挥，要我先走。既然金巧姑与玄素感情甚好，那应该见凤罗不是问题，所以我挑准时机，趁金巧姑背对着我的时候，偷偷潜了进去。凭借着记忆里的印象，我寻到了那个怪女人的屋子，左顾右盼一番，确定四下没人，这才敲了敲门。“谁呀？”

门“吱呀--”一声开了，凤罗头簪几只金步摇，身着一条水红长裙立在门前，美人如玉，风情无限。一见来人是我，柳眉轻蹙，声音也恶声恶气：“哟呵，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我黑了黑脸，还真不愧是晚香楼的人，都是一个口气。也不管她什么眼神，我一手捂上她嘴巴，便推着她进屋去，然后进了屋又快速把门阖上。“别说这风凉话，我和你有正事要同你说。”

她一把推开我，嫌恶地用帕子擦着嘴巴，语气很是不耐：“有什么事情你说呀。”

“此次去云安，你可有见着子墨？”

这屋子的主人嗜红如命一般，红罗小帐，红烛玉台，落雨红莲屏……入目之处，红色不绝。适才她的落座之处，则是那红木桌椅。凤罗冷了冷目光，忽地移步过来，掐住了我的脖颈，话语间带了狠戾：“子墨也是你叫的？”

我心叫不好，可话已出口，想收回也晚了。只好挣扎着，尽可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放……开我……”可凤罗依旧不为所动，此刻的她一点都不复刚刚的风情，就像是地狱修罗一般残忍狠绝。脖子上的力道有增无减，我感觉鼻子像是被堵塞了一般，呼吸开始一点点变得难受。我大力地张着嘴巴，却吸不进一口气，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我必是脸色青紫了，所以玄素推门进来的时候，才会忍不住大喝：“你在干什么！”

凤罗柔媚一笑，松开了手，脸上毫无慌乱的神色：“没事，替你教训教训罢了。”

玄素紧盯着她的眸子，声音里不见一丝温度：“我何时让你教训阿涵的？”

凤罗回望着她，一脸不解：“阿涵？”

我从被放开后就一直在咳嗽，自己给自己慢慢平顺气息，可一见她们之间像是因为我状况不好，只好边咳边打断：“无……碍，咳咳，正经事重……要，玄素，咳咳，你和她说。”

玄素闻言，这才缓了面色，步伐轻盈款款走到红木桌旁坐下，纤纤玉指捏起桌上的凤罗刚刚喝过的那只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我看见凤罗原本不动声色的脸上瞬间多了一层红晕，正眼神复杂地看着玄素喝了那杯茶水，想打趣，可惜有心无力，还是咳嗽个不停。“怎么？这杯水喝不得？”

玄素显然也察觉了凤罗脸上的变化，淡淡然开口。凤罗咬了咬鲜艳欲滴的红唇，微翘的睫羽抖落了几番，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殿下现今如何，可能确定所中何毒？”

“殿下白日里面色如常，和未中毒一般，可一旦日落，便浑身绞痛、毒蚁噬心一般，如若猜测不错，应是夜惊寒。”

我对这些毒一无所知，可听她这般描述中毒的症状，心里像被刺痛了一般，急切望向玄素。玄素回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才颔首道：“嗯。你在笑楚山庄多年，可知晓夜惊寒的解药？”

凤罗面露羞赧，垂首道：“不知。”

玄素神色凝重，像是自顾自说道：“此毒不似别毒，配制解药难比登天，里面的一味药，一分量都不能有偏颇呢。”

凤罗想了想，忽道：“我想，怕是有一人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