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侯生才迷惑的注视下，少平当着侯主任的面，不慌不忙拿起电话，打给了石圪节公社主任白明川。

“喂！你好，白主任吗？我孙少平啊。哦，叫白叔啊，——白叔你这会忙不忙不忙？我有点事想请叔帮忙，不知道叔方便不方便？......就是我现在县百货公司侯主任这儿——就是第一门市部的侯生才侯主任啊！事情是这样的，侯主任不是代表县百货公司同县酒厂和县饲料公司签订了收购高粱的合同吗！现在他委托我，让我代表门市部、酒厂、饲料厂，到咱公社收高粱，我想这事得麻烦白叔，什么事啊？你放心......手续齐全的——我们带有门市部、酒厂、饲料厂的介绍信和合同，在收购这方面儿，你不用担心我们的手续，就是到了公社以后,还有好几个问题需要叔帮忙解决......啊.......嗯，第一个问题是场地的问题，这收来的高粱需要存放啊。需要叔给找个地方啊?......公社的粮站有两间空仓库，......好好好，你给说好了，我回去见粮站站长。.......另外是我收高粱还需要几辆拖拉机和司机，这事儿叔也得帮忙啊，这下到村里边儿不用拖拉机收购,也挺不方便的。......好，这也没问题，好好，谢谢叔，这相关费用，使用租赁拖拉机的费用和人员费、司机费用......叔——你放心，你说个价格回来我们都会兑现的啊！......叔的意思是说,再给我们......每个拖拉机队伍配个公社的工作人员，咦，那太好了，那太好了。另外还是想麻烦叔一下，叔和咱们公社附近的几个公社主任都熟悉吧，......挺熟悉的，那更好，麻烦叔联系一下这些领导。我们还要去他们的公社收购高粱，因为这次的用货量比较大......咱们一个公社我估计不太够，这就麻烦叔联系一下。让那个——让他们尽量的配合一下，也派个工作人员，我们出费用给他们，一天管三顿饭，一个人儿每天补贴三元钱，叔你这样告诉他们。好好好，叔，这就多麻烦你了，这是侯主任的电话，你要是联系好了，就打这个电话联系，好，谢谢叔啊，等你的好消息。回来事儿办完了，我和侯主任请你到县招待所喝酒。”

噗——孙少平长出一口气，这电话得有二十分钟；笑着面对侯主任信心满满说道：“现在就等公社的白主任回电话了。如果一切正常顺利的话，咱们明天就开始行动。我估计最多半个月就能完成叔的积压物品的销售和酒厂、饲料厂的收购任务。”

侯生财还是听不明白，少平这到公社给酒厂、饲料厂收购饲料和他的堆积物品推销有什么关联啊？

少平又笑了笑，对侯主任说：“是不是还弄不明白吧？这事儿是这样的......”

原来少平的打算是用积压的物品置换高粱，这在后世的农村经常发生，一些小商小贩带着日常用品到村里边儿换粮食。听说有些人一天也赚好几百呢。这些积压物品虽然在县城里边儿看着也不太好看，也不实用，但是到了农村，特别是偏远的农村,那可都是宝啊，这些农村人平常买这些东西都要跑好远的路，到公社的供销社不说道路远，而且买的东西价格也贵。特别是粮站到村里收购高粱，给的价格不高，还挑三拣四的。而少平的计划是按照两角五分的全价置换。让老百姓在家门口就能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个时候的农村，好多老百姓家里,仅有一口铁锅，有的还是破的，也舍不得换，凑合着用，就更别别说瓷碗了，都是一些泥碗瓦碗凑合着吃。像这些积压物品，既便宜又物美价廉。老百姓哪有能有不喜欢的呢？况且老百姓家里多多少少都存有不少高粱，高粱这东西不挑地，老百姓搁角角拉拉，荒地上多多少少都种着。补贴一下家用时，就是把一半儿高粱用来换取东西，剩下一半儿对付着野菜野果子，也能将就一段儿时间。这就是少平有把握用积压的物品置换高粱的打算。侯生才听到以后眼前一亮，不禁拍案称奇。指着少平的脑袋说：“你这娃这脑袋是咋长的？这办法都让你想出来了，哈哈哈。”

不一会儿，电话铃响起来了，打电话的是白明川白主任，他告诉少平，所有的事儿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少平到公社以后开始实施，少平又再三感谢以后，和侯生才坐一起，又对具体的问题进行了互相商谈，查缺补漏。候生才到底是个老手，他一眼就看出少平的最大问题。

他笑着问少平：“少平！你有多少启动资金啊？这车来人往的，要加油，要吃饭，要工钱，场地租赁费等等等等，这些都得提前准备好啊。没有这些资金怎么能启动开呢？这事儿你帮了叔这么大了忙，这事儿叔做主，先借你1000块钱，你先用着。”

少平连声感谢道：“哎，叔，还是你老人家有眼光，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的焦点儿。这样我们就可以从明天开始实施了，叔，还有个问题需要你帮忙，你给我们学校校长打个电话，就说需要我和几个同学到咱门市部帮忙半个月，需要请假，然后我把介绍信带着回学校请假，明天一早我带着我那几个熟悉的同学一块儿下乡。”

“最后一件事儿，就是叔，你明天早上安排好车辆和人员，把东西全部装到车上，明天早上和我们几个一块儿，把物资送到石圪节公社，下边儿你就不用操心了，看你侄娃子的表现吧！......”

这些事儿说起来容易，可是真正做起来也是很麻烦的。在少平和侯主任的斟酌下，一直到下午六点的时候才把所有的事情都商议好，然后又在侯主任家混了一顿饭。少平吹着口哨，信心满满的往学校回去。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见：郝红梅？

郝红梅看样子又是在等待少平，看到骑车的少平马上就迎了上去。少平跳下车问道：“红梅，有事吗？”

红梅微微的一笑，说：“少平！你不是答应帮我借高中的学习资料吗？我来看看你准备好了没有？”

少平难堪的一笑，说：“咦——红梅，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没事儿，过几天给你。”

突然想到这明天开始组织人下公社收高粱，这还缺少一个记账的。现在这年代，农村识字人也不多，会算账的人更少，原计划只带着金波回去的，想想这郝红梅也行啊！毕竟是高中生了，算个账应该没问题，况且又不白用她，也可以给她补贴点儿费用，弥补她的生活困难，她应该答应的。

然后看一下郝红梅说：“复习资料的事儿，我想办法过几天可能就准备好了，现在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一下。红梅，我和我的熟人百货公司的侯主任，也就是咱班侯玉英爸，达成了一个协议，我代表他们门市部去下乡收高粱，现在还缺记账算账的，不知道你有兴趣没有？大概需要十天半月吧，你去了，管三顿饭，每天再补贴十元钱。”

郝红梅一听还有这好事，激动的对少平说道：“少平，这事是真的吗？一天管三顿饭，每天还有十元钱。我是不是听错了？”

少平肯定的说：“是的，你没听错，你要是同意了，今天晚上就准备，请假的事儿，我来说，咱们明天一早和金波一道到县百货公司的第一门市部出发。”

石圪节公社粮站大院的东侧，两大间仓库的前面场地上，少平看着围在身边的十几个男男女女，都满脸郑重的看向自己，他们身后静静停着五辆拖拉机。白主任给安排了五支队伍，本来说好了要三只队伍，可听到少平答应的待遇，又有公社干部和熟人找他，白主任的抽屉里多了几盒大前门啊!就又给增加了两支队伍，这两支队伍还自带拖拉机，当然费用另算了！少平可是带来了五大汽车的积压物资呢！把其中的一个大仓库堆的满满，还有一部分瓷器堆在廊道下，得留下一个仓库存放高粱。

在卸物资的时候，安排金波和红梅招呼。少平来到街上的公社食堂，将捎带的“张小泉”整套刀具交给胖炉头，胖炉头满脸欢喜的欣赏着刀具，满口答应负责少平置换队伍的一日三餐；又来到胡德禄的理发店，将收音机交给他，顾不上和高兴的他拉话，就借他的自行车快速回到双水村，需要少平安排的事情太多啊！

看到才隔了一天又返回家的少平，孙玉厚、少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坏事；当听到少平说清楚后，孙玉厚坐着少平骑着的车先行到粮站，顺便路过罐子村把王满银也叫上。少安去找当过大队会计的田海民，看他是否愿意去，愿意的话和少安随后赶到粮站汇合。

少平抓紧时间和少安哥、田海民、王满银、金波、红梅提前开了一个碰头会议，将自己写好的计划书发给他们，上面详细的列出了置换的标准和其他的实施办法，一会开始下村后，除了红梅外，自己和其他的四个都是各自队伍的主事人，也就是领队。老爸孙玉厚留守仓库看家。

今天是第一天，大家都是第一次干这事，除了少平，都是两眼黑，一无所知，不知从何做起？少平到公社食堂把胖炉头准备好的干粮和水，以及其他物品分发后，带着五支队伍同时出发，让他们和自己一道先到一个试点村，由他以身作则，带头开展置换流程，他们从中观察和学习后再到别的村开始置换工作。

试点村在石圪节公社附近的牛家沟，到大队部门前，少平让和他一组的公社工作人员先去联系大队支书，自己带着一包东西，里面有五份碗碟香胰子一类生活用品，这是给大队干部的辛苦费！当牛家沟的大队支书接过少平递的香烟和一包东西后，满面笑容，开心的大手一挥，马上安排人用大队的大喇叭开始在全村广播，不大一会，村民从四面八方向大队大院分沓而至！

少平安排大家将置换物资排开，一一布置好，看着大院内拥挤在一起的村民，满是好奇的目光，不停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老乡们！大爷、大娘、叔叔、婶子、哥哥、姐姐们！你们好！今天我们县国营酒厂、国营饲料厂、百货公司第一门市部，联合举办的大型服务广大群众活动来到了——咱们牛家沟村，我们这次活动的方式就是用大家手中多余的高粱置换我们带来的各种，大家喜欢的生活用品，有锅碗瓢盆、毛巾肥皂等等，当然还有婆姨女子们用的雪花膏、胭脂化妆品，这些东西全部都用高粱置换！我们给出大家——一斤高粱两角五分钱的置换价！我们的物品全部低于公社门市部的半价置换，所有物品物美价廉，确保质量，确保大家放心使用，现在置换开始，请大家参观一下我们的物品，然后抓紧时间回家取高粱，今天我们带来的物品有限！迟了就没有了！大家——抓紧哩！”

少平抓着麦克风大声宣传鼓动！

村民们再纷纷看了物品后，又听到高粱给出两角五分的置换高价，不少人扭头往家跑去，抓紧把高粱带来置换自家急需的物品；还有不少村民在观望着——

渐渐地有不少村民置换到心仪的物品，欢天喜地的大包小包而去，剩下的村民也急匆匆往家跑去，还有更多的听到传言的村民蜂拥而至！

这老百姓谁不喜欢这样的活动啊？这高粱给估出的价格也挺高，而且能换来白灿灿的碗和黑漆漆的铁锅等等。相比，跑几十里地送到公社粮站，高粱才给一毛钱的收购价，还挑三拣四爱理不理的；而这些置换的物品在公社的门市部真的比少平他们带来的贵一倍不止！

在家里用着新铁锅做饭，那也感觉是香的，手里端着明晃晃的白瓷碗。蹲到家门口儿吃饭，或者跑到村中间和大伙儿一块儿吃着唠着，亮着白晃晃的大瓷碗，这不是也是一种显摆吗！特别是有个别家庭急着给娃说媳妇，原先的时候，最担心媒婆带着女娃到家看。那到家肯定要招呼吃饭呀！这搁以往——用泥碗瓦罐儿的招呼未来的新媳妇儿，这怎么能拿出手啊？丢人呐！现在好了。有这些明晃晃的家当，最起码也让外人看到，觉得自己家的光景不错啊！

就这样，这置换队到了哪一个村子，哪个村子就热烈欢迎。有些本来计划好到的村子就被前一个村子或附近的村子来的大队干部提前等候给拦住了，死活拉着拦着车，要先到他们村里去换。这些大队干部也很精明啊！让自家的老百姓都置换了这些白亮亮黑漆漆的家用物品，这老百姓出来吃饭，看着也爽目，就是上边儿领导来检查，这也是政绩啊！

就这，置换队每到一个村子都得到了热情的欢迎。老百姓们也尽着自己最大的劲儿把家里多余的高粱拿出来换自家心仪的锅碗瓢盆儿等等。有些男人还咬咬牙为自己的婆姨。换了香胰子、胭脂和肥皂一类的，得到了自己婆姨那惊喜的眼神。当下也感觉腰杆挺的直直了。心里也暗暗高兴，嘿嘿！晚上这婆姨肯定会好好的侍弄自己了......

看到一脸怪笑的这几位爷们嘚瑟，现场大部分的老爷们儿都摆出了一个高傲的姿态。不就是几斤高粱吗？爷们儿要换!

谁他妈不坏!噢！是不换！嘿嘿！谁就是个怂货！

快快地......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