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水村的土路上，少平一只手提着一只野鸡，一只手提着一只野兔，快步走着，自我感觉象是歌曲《回娘家》里小媳妇一样好笑！

王满银跟在后边，一边大口啃着少平给他的高粱黑面馍（这是少平昨天没有吃剩下的，回家给带上了，刚好王满银喊饿就用上，呵呵），一边好奇的看着前面的小舅子，快速吃完两个黑面馍，不顾嗓子噎的难受，忍不住问道：“你娃慢点！咳咳——慢——我问你娃——我昨天才被劳改，你今天就把我捞出来了，不对啊?你娃啥时候有这本事哩?这公社白主任还送你娃野鸡、野兔？咳咳——姐夫问你话哩？为啥啊——你娃了不得了——姐夫我走南闯北也没遇上这待遇，咳咳，给说说咋回事吗？”

他不停的追问少平，百思不得其解，这小舅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啊！

提起王满银这货，少平一肚子火，整天游手好闲不说，还花言巧语骗娶了长得好看却忠厚老实贤惠的姐姐兰花，并为了他生下来一对儿女，可这怂货，死性不改，把娘三扔家里边不管，成天在外边瞎晃悠，混吃混喝，完全忘了家里还有嗷嗷待哺养的娃子和为他守候的姐姐！更可恨的是：这怂货后来竟然把一个跟他鬼混的外地又老又丑的女子带回家，当着姐姐的面胡搞！要不是为了可怜的姐姐和两个外甥，少平才不会求人把他放了，并给他安排一条活路！这怂货得先杀威棒伺候，再给甜处，才能一辈子记着他的手段，老老实实和姐姐过日子。想到这他收起笑脸，用凶狠的目光瞪着姐夫喝到：“怎么这！还没有劳改够，还想继续啊！告诉你！王——满——银！要不是为了我爸、我姐，我不会救你的！要是以后你还死性不改，对我姐不好，我能你救出来，也能把你再送进去！你可以不相信？但到哪时，我可不只是把你关起来那么简单了，我会阉了你，让你一辈子吃牢饭，另外再给我姐找一个比你好一百倍的新姐夫！”

“嘶！少——少平！你——可不敢这样对姐夫啊！姐夫知道錯哩！姐夫以后不敢了，以后会对你姐好好哩！我知道你变了，变得厉害了，请你相信姐夫，我真的会改正！”

看到少平说变脸就翻脸，一脸凶狠的瞪着，这气势完全象个上位者！哪里是一个年轻娃娃的表现，象个洪荒猛兽让他心惊胆战！

“好吧！我相信你一回，如果你确实变好了？你还是我姐夫，我会继续照顾你，这样吧！我给你找了个活，挺合适你，嗯——我和公社食堂的胖炉头关系不错，他让我找人替他下村收土特产，一趟下来能挣几块钱，姐夫，你去不？要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强，我一会回村了找找金富和金强，他们肯定抢着去！”

少平漫不经心的说道。

“替公社食堂胖炉头收土特产，还能挣几块钱，说不定还能蹭饭，就是剩菜也比家里吃的油水大啊！这傻子才不去哩！”

“我，我去！姐夫去，少平，就让姐夫去吧？这方圆十几个村的山沟沟，哪里有啥特产，没有比姐夫熟悉的，姐夫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肯定完成你交代的活！”

王满银略一思考马上就哀求道。

少平带着王满银继续往家中走去，这时王满银接过了他手中的兔和鸡，点头哈腰的跟着听少平的安排。忽然，面前跳出一个人，对着少平大声喊道：“世事要变了！世事要变了！”

惊的二人一愣正，原来是村里叫田二的！

田二这个人，是一个憨憨，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岁数。据村里的一些老者的估摸，已经七十大几了。猛一看，他长得看起来很富态，破毡帽下露出象伟人一样光亮而宽阔的额头，身上穿着几年前公家救济的松松垮垮的破烂棉衣，一根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破皮带，一年四季都束在腰里，皮带上还吊着一个大红的烟布袋，上面还写着“有求必应”四个黑字，他身上最重要的是用白线缀在前衣襟上的那个大口袋，里面装着捡来的各种破烂！他除了捡破烂，还爱凑到什么地方，说他那句“永恒的格言”——“世事要变了！”

下午四点时，少平和王满银前后脚进了家门，顾不上家里人的迫切询问的眼光，看到金波就在门口，把自行车钥匙拿给王满银，安排他骑着车抓紧去附近的村里收土特产，晚上回来看情况再决定明天是否继续。

“爸！妈！奶奶!姐！我回来了！......”

好不容易给他们解释清楚回来后发生的一切事情后，他长出一口气，老爸头上绑着羊肚毛巾下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沧桑的面孔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老妈也眉开眼笑，拉着他的手，满眼的关怀问长问短！姐姐还是吃惊的看着弟弟，这惊喜对她来说如同戏曲里才有的大逆转！前一刻还因为丈夫的被抓感到天塌了！急匆匆跑到娘家求助，主事的大弟少安却不在家，娘家爸妈也是一筹莫展！老的唉声叹气！小的哇哇大哭......熬煎死人哩！

随着二弟少平的归来，事情全往好的方面发展啊！死鬼丈夫被及时放出来了，二弟还给找了个帮公社食堂收土特产的美差事，以后不会再游手好闲了，还能一个月挣几十块啊！自己也有活了——被二弟安排到公社工地的伙房帮伙，明天就去报到，管吃还能工分照领，还有粮食补贴和十元钱！这是让多少人眼红的好事啊！怎么就轮到她头上啊！自己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这是在做梦吗！——自己眼前这个穿着一新，耳目一新的笑嘻嘻的二弟！真是自己那个以前穿着破烂从不言传的少平吗？

兰花彻底被幸福砸晕了！除了吃惊就是傻傻的笑！

兰香这个妹妹也惊喜捂着嘴笑！二哥太好了！给自己买了心仪已久的铁文具盒、笔和练习本，还安排自己和金波的妹妹中午去公社食堂吃学生餐，这可是原先想都不敢想啊！这个可爱的二哥这次回来，给全家每个人带来了惊喜和欢乐！就连外甥狗蛋、猫蛋也嘴里含着糖块抱着少平的腿，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二舅！二舅！糖块甜——”

少平赶紧上了炕，蹲在坐着的老祖母面前，看着老祖母睁着浑浊的双眼,颤巍巍的摸索抓住自己的手，声音沙哑的喊着“我的平平呀......”

“奶奶——我在这——这是给你的眼药水和止痛药，奶奶先滴着，过一段时间，孙娃子带领你去城里的医院，找徐大夫给你做手术，把你眼睛看好了！奶奶以后就能看见全家的人哩！”

少平拿出给奶奶买的药，流着眼泪对可怜的奶奶许诺道！

“这是我的家和家人！我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少平心里抽搐着发誓！

少平给奶奶把被子围好，就从炕上跳上来，对脚地上已经欢喜的不知该干什么的母亲和姐姐说：“妈，姐，时候不早了，你们先给咱做饭，就用我带回的肉和粉条什么的煮一大锅，今晚上大家吃好的庆祝下！爸，你先带着狗蛋、猫蛋玩一会，等姐夫回来了吃饭；兰香，你去写作业，好好学习，二哥以后供你上大学啊！”

“二哥！我先去打猪草，把猪喂好了，就去写作业。”

兰香懂事的说道。

“那好，我去哥的窑里找工具，趁现在还能看见，把胖炉头给的旧收音机修一下，以后奶奶就可以在家里听戏了。”

这种老式收音机的元件主要是检波二极管、云母电容器、磁铁线圈、电阻、喇叭等组成，这个年代的大部分人不会修理，对出现问题的收音机基本靠拍，电视机出现雪花，也是先拍一下，一下不行，再拍，啪啪——有的拍好了，呵呵，就这么简单实用，七十、八十年代的都深有体会吧！

闲话少说，话归正题！这胖炉头的收音机幸亏拍的轻，吹去和清除里面的积年尘土，重新用妹妹的皮筋置换调钮的皮条皮带，对松散的零件进行加固......费了九牛二虎的力量，满头大汗的少平，才用后世掌握的可怜的知识将收音机凑合修好，装上电池，试着调试一下，“刺啦——” 几声后，传出了正常的声音！

终于修好了，天已经察黑了。回到主窑后，将修好的收音机调到戏曲台交给奶奶，老祖母抱着收音机爱不释手，嘴里念叨：“我老婆子可以在家听戏了！我平平长大哩！知道孝敬哩！”

。

等了一会，饭做好了，姐夫王满银也带着收的土特产回来了。一大锅热气腾腾、飘着肉香的煮菜，一大盆少量白馍、黄馍，大部分还是黑面高粱馍，一大家人吃的津津有味；王满银手疾眼快抓了一个黄馍，他也知道白馍没有他的份！端起一大碗香喷喷的煮菜，狼吞虎咽！转眼间，又吃一碗菜和三两个黑面馍，妥妥一个饿死鬼托生啊！老爸平静的吃着饭，还不时将碗里不多的肉片爱怜的夹到两个小外孙的碗里；老妈一边吃一边悄悄地抹眼泪；其他的家人......这种场面多少年没见到了！——

饭后，老爸和姐夫去了大哥的小窑洞凑合睡一晚上，明天早上王满银还得起早下村继续收购大业！姐姐、妈、两个小外甥和奶奶在一个屋，少平和兰香一起去金波家睡？谁让他家穷的只有一件半窑洞，原来的两间半窑洞和院子让给二爸孙玉亭一家了。

来到金波家，兰香和金波妹妹一道去另一间窑休息；金波妈给少平倒碗水后，张罗着要将少平解决的金波妹妹的学生餐钱给他，他推让着说道：“婶子，别——，这些年俊海叔和婶子一直照顾我们家，这回就让我替我爸妈还点情，我一家永远记着你们的好！以后我还要多麻烦你们呢！就现在我还用着金波的自行车呢！”

“好吧！我也听金波说了你娃这两天的事情，你娃都变得婶子不认识了，以后弄大了，可要多带着金波点啊！”

“婶，这请你放心，我们是老铁啊！”

少平表态说道。

“什么是老铁哩？”

金波妈疑问。

“妈！就是比亲兄弟还亲的意思，少平发明的呢！”

金波插话道。一夜无语了。

第十章 哥哥孙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