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周如珺从屋里走了出来，因着今日天气尚算暖和，她不过穿了一件软银轻罗百合裙，上身配的是淡青色的苏绣月华锦衫，头上也只是简单地簪了两支凤头青玉簪。这身打扮本是稍显素淡，可配合着周如珺身上那一丝浅淡的疏离和清冷，顿时便让她有了一种别样的气质。张嬷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喟然道：“大小姐真是出落的越来越好看了，要是夫人能看到小姐如今的样子，不知有多高兴呢。”

张嬷嬷说着眼眶微微发红，连忙住口偏过头拭了拭眼角。周如珺也默了默，兴许是两世为人的缘故，对于母亲的印象已然没有那么深刻了，但她还是记得，母亲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对她们兄妹三人都极好，只是身子一直不太好，因此才早早地去了。周如珺轻轻叹了口气，对张嬷嬷道：“嬷嬷我先出门了，这次只是去祝寿，连翘与我一起就好。”

连翘面露喜色，想了想又小声道：“小姐，还需要让林护卫跟着吗？”

“不必了。”

周如珺略一犹豫，便摇了摇头。几日前小东山后山的那场变故里，林南天和萧二负责断后，两人虽是侥幸保住性命，却都受了些伤，尤其是林南天，伤势颇重，这会儿定然还在家中养伤。而且他妻子这些日子身子渐渐好转，慢慢地已经能下床了，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周如珺自认不是刻薄之人，做不出此等大煞风景之事。连翘点点头，笑呵呵道：“那小姐我们走吧。”

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你要去哪里？”

周如珺微笑着转身，果然看到妹妹周如歆带着一个丫鬟正走过来。她今日也似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上身是百蝶穿花云锦衫，下身是藕色淡纱烟罗裙，面上淡施粉黛，头上珠钗微斜，整个人看着端庄秀美，却又透着一股灵动。周如珺笑眯眯道：“难怪今日直听着喜鹊叫，原来是妹妹要来呀。”

张嬷嬷和连翘微笑着行礼，周如歆的丫鬟青梅也上前见过了周如珺。这些日子以来，眼看着周如珺和周如歆两姐妹渐渐消去隔阂，关系越来越亲近，两人身边的下人皆是满怀欣慰。周如歆白了周如珺一眼，没好气道：“你若是没别的事，今日便跟我出门一趟。”

周如珺打量了妹妹几眼，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难怪妹妹今日打扮的这般好看，原来是要出门，莫不是要去见某位俊俏少年郎？”

周如歆俏脸微红，狠狠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今日是去章大人府上贺寿，你与我一起去，……有人要见你。”

“什么人要见我？”

周如珺面露讶异。周如歆却不肯多说，只淡淡道：“你去了便知，你只说你究竟去不去？”

周如珺颔首：“既是妹妹相邀，我自是要去的。”

恰在此时，之前跟在三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快步走了过来，躬身道：“大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夫人让奴婢来请大小姐。”

周如珺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周如歆，“妹妹，我们这就出发吧。”

周如歆看了看那丫鬟，又看了看周如珺，眉头微微蹙起，眼中带了一丝审视：“你和三婶要去哪里？”

周如珺奇怪地看着她：“自然是去章府为章老夫人贺寿啊，妹妹莫非又改了主意，不去了？”

周如歆被噎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一只手却忽地被周如珺攥住。“我们快些走吧，三婶该等急了。”

周如珺笑眯眯说完，拉着妹妹头也不回地出了玉竹院。侯府大门前早已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三夫人则站在马车旁等候。此时见到周如珺两姐妹联袂而来，不由愣了一下，讷讷地道：“三姐儿怎地来了？”

周如珺淡淡道：“妹妹正好也要去章府，不如就让她跟我们一起吧，三婶，您觉得呢？”

三夫人面颊抽动了几下，不情不愿地道：“既然三姐儿也来了，那，那便一起去吧。”

相较于周如珺之前的愚钝，周如歆从一开始与二房三房关系便十分冷淡，与老夫人也不甚亲近，平日里更是极少与她们来往。三夫人乍然看到周如歆，惊讶过后便是担心。她看了看周如珺，又偷偷打量了一眼从出现便面无表情的周如歆，心中不由有些踌躇。周如歆既然也来了，那她想让周如珺为女儿求情的事，多半也泡汤了……三夫人正苦恼着，忽然看到周如珺冲她眨了眨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三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稍稍放下心来。因为又多了周如歆，再加上丫鬟的话，一辆马车便坐不下了，因此三夫人让人赶快又备了一辆马车。等到上车的时候，三夫人眼巴巴地看向周如珺，就要开口让她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省的一路上被周如歆灌了迷魂汤。谁知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周如歆不冷不热地道：“姐姐你与我坐一辆马车吧。”

三夫人顿时将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由着丫鬟扶着上了另一辆马车。车帘落下，将周如珺两姐妹的身影遮挡在马车之外。三夫人盯着落下的帘子，心中忽地掠过一抹阴云。自从前些日子，周如珺去了一趟靖北侯府之后，忽然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再痴迷三皇子，对她们二房三房的人似乎也没之前那般亲近了。如此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顿时让她们几年来的苦心筹谋落了空。不仅二房三房方寸大乱，就连三皇子亦有些慌乱，因此才有了小东山上的那出戏码。谁知又碰上萧衍追剿妖教，顺手就将周如珺救了下来。三夫人想起之前看到周如珺和周如歆两姐妹拉着手一起走出来的画面，还有周如歆主动要求要和周如珺坐一辆马车……“连她们姐妹都要和好了，……莫非真是天不助我，那事还能成吗？”

三夫人想起周如珺父亲端正的面孔和威严的眼神，心地莫名涌起一阵凉意，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喃喃道：“今秋，可比去年凉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