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这是考我呢？”
萧白漪眯了眯眼睛，目光开始在各色佳肴上游移。段容舟见状，下意识地皱眉，“你别乱吃东西。”
萧白漪瞅准了一道松鼠鳜鱼，直接夹了一筷子，笑道：“连王能在朝中不断壮大，是因为他十几年来品行端庄，善交广友，一个宅心仁厚、又品行高洁的皇子，一旦有了圣眷加持，那就大不一样了。”
有了她上次吐血一事，段容舟心底就仿佛留下了个阴影，看见她吃大鱼大肉，就会不安心。可想想她也调养了几日，又回萧家住了几天，应该无大碍了吧……“你说了半天，还是没说，本王若是动了那三尊佛，将会是何处境。”
段容舟道。“我说过了，不能跟着王爷你的老臣，留下也没什么用。”
萧白漪平静道。“现任文昌侯未曾上阵杀敌，是祖辈的荫庇才得以承袭爵位，到了他这一代不过空有虚名；申国公与英国公，都是如此。这不怪他们，太平盛世，军功难挣，正因如此，武官后代全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子孙后代考取功名。”
“王爷迎娶何太傅嫡女为正妃，图的是什么，无非是朝中清流的支持，这帮读书考出来的人，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些所谓的‘兵鲁子’。”
段容舟没想到萧白漪竟然能风轻云淡地说出他娶何飞烟这件事，眸中泛起了千层涟漪，不可置信。他现在都记得，当初父皇降旨，把她贬为侧妃，她不顾脸面找上门来哭闹，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今时今日竟……“王爷，我说话你有在听吗？”
萧白漪的话，把他将回忆之中拉了回来。“……在听。”
段容舟不知道为何，感觉心虚的竟然是他自己，他不自觉地别开了目光。“有何太傅在，王爷觉得，你还需要这些‘兵鲁子’的支持吗？”
萧白漪反问，“我并非看不起武将人家，只是从王爷的立场来说，讨好或顾忌这三位，没有必要。”
“他们在你这里，不是三尊大佛，只是三尊泥菩萨。”
萧白漪的话在段容舟心中盘桓，久久没有散去。说完这些的萧白漪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只有他还在摩挲着茶杯边缘，微微出神。萧白漪说的都对，文昌侯前儿个才遭了责骂，申国公和英国公只能算前朝旧臣，且又都不站在他这边，着实没有必要手下留情。他唯一的顾虑，只是这一步棋走后， 自己是否会树敌太过？“争储之路，若是没有一点气魄和胆识，步步瞻前顾后举棋不定，谈何大业。”
萧白漪似乎一直都明白他心中疑惑，很随意地说。这句话正中段容舟的心口，他眯了眯眼睛，长出一口气：“从前确实未曾看出，你还有这般见地。”
萧白漪淡淡一笑，继续吃自己的饭。这顿午饭，段容舟几乎没有动筷，他后半段喊来沈流，吩咐了些事情，见萧白漪已经在擦嘴，他便起身：“吃饱了？回去吧。”
“再包些菜，青鸾赤鸢还没吃呢。”
萧白漪笑眯眯道。沈流看向了段容舟，后者什么都没说，他便也照做了，出门去喊跑堂的来，又要了几样菜打包带走。重新戴好毡帽，萧白漪也起身，跟段容舟一前一后走下楼梯。也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得楼下一阵吵闹。“快起开，这里不能进！”
一个小厮在门口，挡着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怒骂。那乞丐衣不蔽体，身上、脸上肮脏不堪，鞋子已经磨破了底，看得出已经沿街乞讨多日，他一只坡脚，已经饿的身形摇晃，也不知是从哪里一路走来的。烟雨楼往来多是达官贵人和清流文官书生，这乞丐的出现实在不合时宜。若是换做平常，有人来行乞，烟雨楼的人撵人走也会给点残羹冷饭，省得他们扰了客人的清净，可这个时候正是人多的饭点，小厮跑来跑去忙得脚底起火，哪有功夫跟他软言细语，只能疾言厉色，快快地给他打发走。“小哥，求求您了，我真的饿了好几天了……我还有个闺女，已经饿得晕了过去了，求求小哥你可怜可怜我吧！”
那乞丐直接就跪在地上开始磕头。一楼大堂内，零零散散的客人，有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有人继续听着台子上的琵琶声，可无一例外，几乎没人为这为食不果腹的乞丐出声。段容舟和萧白漪还未彻底走下楼梯，就站在中央，居高临下将这一切看得无比清晰。烟雨楼的小厮还在让人把那乞丐打走，段容舟见状瞬间就皱起了眉头，刚想回头喊沈流，萧白漪却忽然碰了碰他的胳膊。段容易疑惑地看向她，萧白漪却扬了扬下巴，“王爷莫急，再看看。”
顺着萧白漪点的方向看去，发现烟雨楼外，忽然走来了一个素衣书生。书生明眸皓齿，眉眼方正，这一表人才的模样任谁家闺秀过来瞧了，都会惊叹一下。只见这书生直直地朝着乞丐与小厮走来，站到了乞丐身旁。能在烟雨楼跑堂的，多少都有点眼力见儿，那小厮一打眼，这书生虽然一表人才，可粗布素衣，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值钱玩应儿，他一眼便知他也是个吃不起烟雨楼的主儿，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这位客官，里面请？”
“堂堂京师，天子脚下，竟棍棒驱赶沿街乞丐？我倒真不知，你们这酒楼做的生意，能长久到几时。”
书生冷笑。那小厮也变了脸色，骂道：“吃不起饭就快点滚！少在这里找晦气！”
谁料书生压根儿也不理那小厮，直接看向了酒楼大堂内，朗声道：“鄙人不才，竟不知京城之内，小小一间酒楼里，竟聚齐了如此多人面兽心之徒。”
热闹的酒楼大堂内，霎时落针可闻。台上弹琵琶的女子也停了，短暂的沉默之后，大堂一楼有人拍案而起：“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萧白漪眯起眼睛，盯着那仗义出头的白面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