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美女不是白当的。可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云缃绮也并不曾迷失在这赞美里。因为，与崔寔一同回来的，除了那名叫薛砚的郎君，还有昨日在月云庄碰见的，卢三娘。若她云缃绮是飞天，这位的打扮，怕就只有女菩萨能比了。震惊过后，云缃绮的脸一下就耷拉起来，忙了一天，倒把自个的潜在情敌招过来了。崔寔方才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瞧着云缃绮，一看她表情变了，立马上前几步去。“阿绮……”云缃绮似有若无地瘪瘪嘴，小声嗡嗡道：“这怎么回事啊？”

“他跟着薛砚的马车来的。”

“她怎知薛郎君来找你？”

“她一大早便跟着了，薛砚与我同进同出好几回……”崔寔语气里尽是无奈。“阿寔，在那嘀嘀咕咕些什么呢？人都饿了。”

薛砚捂着咕噜叫的肚子上前几步，又对着云缃绮道：“阿绮，你果真如阿寔说的一般貌美，我母亲见了你，定会欢喜的。”

这薛砚，一开口就是夸人，一点都不认生，社交悍匪无误。云缃绮还没说什么，崔寔却冷道：“唤她四娘便可，你这行径实在唐突。”

薛砚翻了个白眼，“晓得了，数你最正经。”

旋即，他又热络地将卢三娘推到云缃绮面前，互相介绍起来，“这位是卢家三娘子，卢泓月，这位是云家四娘子，云缃绮。”

比起尬笑的云缃绮，卢三娘的表情，倒是很温婉大方，“四娘，昨日咱们见过的，可还记得？你今日瞧着美得很。”

云缃绮垂下头：“记得记得，同美同美。”

不知怎的，她本人在卢泓月面前竟有些束手束脚，就好像外室与大房相见那般局促。呸！他俩还没结亲呢，干嘛贬低自己！这里是古代不假，但咱们现代人可不能自缠小脑。这么一想，云缃绮又恢复了往昔本色，“这位美女，你天天跟踪阿寔的马车，到底是想干啥？想嫁给他？”

这话一出，别院的大多数人都当场石化，甚至裂开。只有那卢泓月，不答话，但却掩面大笑起来。这一笑，又让所有人都懵了，包括云缃绮。只有薛砚像是见过大场面的，一下恢复过来，和稀泥道：“两位小娘子，咱们边吃边聊，再喝些酒，这话匣子不就自然打开了。”

云缃绮却还难从那笑声中自拔，只觉卢三娘此举叫她心里不爽，也就并未接话。卢三娘却道：“善。我也想尝尝四娘的手艺。”

一旁侍立的刘阿婆看了崔寔一眼，并未见主子点头，她也不敢擅自传菜，就又这么僵持起来。薛砚眼睛嘀哩咕噜一转，似乎是明白了，把崔寔拉到一旁，小声道：“今日你若将卢泓月轰出门去，她阿娘明日就能带一堆女眷来堵你的门，到时候四娘该如何自处，你可想过？”

崔寔早有了主意：“你今日就把四娘带回薛家。”

薛砚摇头道：“卢家住我家前头，你忘了？她人不待进府，就会被劫走。”

崔寔闻言叹了口气，咬牙切齿道：“传，菜。”

刘阿婆得了令，招呼起手下的人。云缃绮做的那一桌好菜和从奉县背来的橘酒，就都摆到院子中间的凉亭里去了。崔寔拽了拽云缃绮的袖子，一路把心不在焉的她引到亭里，又在她身旁坐下。至于卢三娘怎么来的，他都没用正眼瞧过。云缃绮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尴尬的一顿饭，连介绍菜的心思，都没有了。崔寔却轻唤道:“阿绮，今日做了些什么？闻起来很香呢。”

“闻起来很香”这五个字竟难得被他说得百般温柔，听起来似沐春风，云缃绮先前走失的三魂七魄，算是回来了几个。“梅酱鹅肝、油醋汁大拌菜、香辣鱼嘴、香酥鱼尾、鱼豆腐汤，还有奉县橘酒——秋剑南，请诸位品尝。”

这些奇形怪状的菜式，引得薛砚连连称奇，“怪道阿寔说，我家中厨娘一个都比不上你呢！鱼嘴、鱼尾和鹅肝竟可单独成菜？还有鱼豆腐，我竟不知为何物！”

云缃绮轻笑：“多谢郎君夸奖，你一尝便知。”

薛砚点头，率先给汤碗里舀了些鱼豆腐，“这…脆爽弹牙，鲜嫩多汁，吃一块，就好似吞了半只鱼似的，比玉脍还要鲜些。”

那卢泓月闻言，也给自己盛了些，吃得很是尽兴，“四娘，你这厨艺实在是比得上皇宫御厨。”

这话要放在平日，云缃绮肯定要乐死，只是听卢泓月说起，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好像她就是个做饭的厨子，人家是享用珍馐的世家大小姐。她甚至想象出，以后卢泓月和崔寔成了亲，携手去宫中赴宴的场景。这难道就叫做吃干醋吗？云缃绮啊，你还有今天？崔寔倒是不说话，只静静地吃。在薛、卢两人夸耀的间隙，他把这桌上的菜都尝了个遍，甚至还亲自给云缃绮夹了些鱼尾、大拌菜，又盛了碗汤。似乎这亭里用饭的，除了他们二人，根本没有别的，就连贵客薛砚，他都不瞧一眼。云缃绮见他的饭搭子好像又回来了，魂魄也跟着都回来了。她那些奇怪的想法瞬间抛却脑后，只问：“阿寔，你觉得这几样菜如何？”

见她唤自己，崔寔才开口。“鹅肝外焦里酥，滑嫩无比，佐以阿绮自酿的梅酱，又十分解腻；鱼嘴肉吃起颇有几分趣味，像在口中捉迷藏，是阿绮一贯的风格；鱼尾酥香，应还加了阿绮特制的五香粉；大拌菜甜鲜酸香于一位，正是阿绮常说的复合口感；至于那鱼豆腐，阿绮的点子妙绝，大绝。”

见他滔滔不绝，薛砚都要惊呆了，“你在府衙里，半个月都说不上这么多话。”

那卢泓月静了半晌，又突道：“句句不离阿绮，听起来像在念‘爱妻、爱妻’似的。”

说完，她又哈哈大笑起来。崔寔滴酒未沾，脸却比喝了几坛子酒还要红。方才恢复如常的云缃绮，听到这话，并不很受用，似乎又觉得再次被挑衅了呢。她收起笑脸，严肃对着卢泓月道：“饭也吃了，酒也喝了，三娘可否回答方才那个问题？”

卢泓月又笑了几声，饮一杯酒，答道：“我只是想确定，崔少府，是不是还好好活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