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入京，走的是陆路，为使贡品尽快抵达，就得靠在驿站不断换马的法子，保证驾乘车马的时效。前些日子分拣贡橘耽搁了些时间，因而这马跑得极快，日驰十驿才换那么一次。马还没累死，云缃绮就快要没命了。“哕…救…，我要回家。”

她把头伸出车窗，双手无力地扒拉着窗框干呕。好想念可以坐高铁的日子啊！再也不嫌后面踢凳子的熊孩子烦人了。“停车。”

帷幔外头响起崔寔的声音。十日来，除了上山路段气温骤降之时，其余时间他都坐在外头，与车夫一道。云缃绮不只一次再心里冷笑：不如去做货车……马车缓停，颠簸止了，云缃绮这会才觉舒服些，急急掀开帷幔，冲下车去。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啥也吐不出来。后头的梁谨也下来了，上前关怀道：“四娘，可还好？坚持一下，还有三五日就上京了。”

“壮壮，三五日后你准备好给我上坟吧。”

话毕，她肚子又咕咕叫起来。“四娘，可是饿了？我车上还有饼子，给你拿去。”

她捂着胃，摇摇手道：“别忙活了，我胃痛，吃不下这么干的。”

梁谨一听这话，着急地哈巴狗似的团团转，“这荒郊野岭，可如何是好？”

思量一番，他从腰间卸下水囊，“四娘，多喝点热水吧。”

云缃绮：……“四娘！六郎！快来。”

不远处的崔容朝他们挥了挥手。梁谨应了，伸手想要搀扶云缃绮，她身子一斜，捂着胃跑开了。扶了个空气，梁谨也不恼，只挑挑眉作罢，跟了上去。“员外郎，怎么了？”

“还有不到五日就进京了，诸位最近受累了，天色也不早了，原地整饬休息吧。”

云缃绮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吐了……崔容一声令下，车马货物就卸在了一边河道旁的林子里。云缃绮靠在树上，抬头望天，肚子又叫了。崔容笑笑，拉上梁谨：“走，打些野味去。”

梁谨嘴上说着不会不会，还是很兴奋地跟着去了。再瞧河岸边的崔寔，跟着仆役，升起了火，又穿上了厚厚的裘衣。云缃绮随手捡了块石头，想要扔他丫的。“哎，这不是猴腿菜吗？”

她低头一瞧，周围尽是根茎麦秆似的，顶上长着黑色针形毛鳞的奇怪植物，像倒过来的猴腿一样。“这是好东西啊，正对那病秧子的症结。”

找到好食材，胃似乎都不疼了，她一下从地上爬起，两手不停地摘了许多下来，往河岸边走去。路上还有新发现，顺手的工夫，又摘了几株野芹菜和野蒜。她将这些简单地淘洗择净，交给崔寔身边服侍的仆役，就往马车上去了。此次出行，不是在赶路就是在驿站休息，备下的这些家伙事，还一次没用呢！她从随身行李中掏出一口铁瓢，可炒可煮，深浅适宜，本朝并无此物，是云安为乖女特别定制的，还有块提前切好片的腊肉，是母亲备下的。随后她又拿出个现代化妆包似的手拎包，只不过人家姑娘装的是口红，粉底液，刮眉刀，她装的是五香粉、辣椒面和大料。她拿着这些正往河岸边走，恰巧碰上了“打猎”回来的崔容和梁谨。“哟，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她对着俩人手中的野兔玩笑。梁谨：“阿绮真善良。”

崔容：“阿弥陀佛，迫不得已。”

云缃绮大笑：“什么啊，走快点，一会兔脑壳留给我吃。”

两人愣在原地，啧啧称奇。这会，车队的人大多吃了干粮歇下了，毕竟对整日奔波的他们来说，休息比吃饭要重要些。云缃绮数了数，加上崔寔身边服侍的老仆，统共五个人。现在可以做的有烤兔两只、拌猴腿菜、水芹炒腊肉，再配上烤饼。还差点汤汤水水的东西。云缃绮努着鼻子嗅了嗅，一股甘鲜的香气传来，远看去，原来是几个力气使不完的年轻车夫叉了鱼在熬汤。这也不好去抢人家的，不如自己干吧。云缃绮说着说着，就往河边走去。虽说天冷了，这河里头竟还有鱼，还是她在锦城没见过的品种，个头倒也不小，看起来呆呆的，游不快。她随便找了个树杈，就挽起裤腿，往里趟去。水有点凉，她瞅准一块石头，想垫垫脚，“唰”得大跨步蹚在水里往上踩。“啊！你仙人板板的，老子要遭！我…”云缃绮还没骂完，整个人在石头上晃晃悠悠着就要往水里倒去！“阿绮！”

“四娘！”

“四娘！小心！”

好几声担忧的叫喊响起。云缃绮衣襟才略微沾了水，就被人一把捞了上来。熟悉的雪梨檀香味，可惜，没有飘进鼻子里来。云缃绮略有失望地转过身，是梁谨，“壮壮，谢谢…”“阿兄，快快快呀！天爷！”

云缃绮抬眼，把叉到的鱼往梁谨手里一塞，就拖着湿漉漉的衣裳，一路小跑着往火堆边赶去。滴滴答答的，像少女在哭似的。“阿寔，你没事吧，没烫着吧？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被火燎到衣裳，你急着干嘛去啊？”

“他方才想去救你，许是太焦急，被脚下石块树杈绊倒，裘衣一下子就燃了。”

崔容望着那被火燎得黢黑的衣服，心有余悸。“阿寔，你…”“先去换衣裳吧，河边冷。”

崔寔低着头，并不抬眼看她。山风簌簌吹过。“确实有点冷哈，我顺便帮你拿一件。”

走出好几步，她又想起梁谨来，“壮壮！快去换衣服，别冻着了，马上吃饭了！”

梁谨欣喜地“哎”了一声……云缃绮换下湿衣，就去崔寔行李里找厚衣裳。他裘衣倒是多得很，选哪个呢？她拿起件深灰色的抖抖，想看看款式，一下就抖搂出来好些纸片片。“崔寔，你嘴比心还硬啊。”

还当是什么机密，分明就是她那日给他做醒酒汤时写的小纸条，叠得整整齐齐，藏得这么深。前两天那小小的阴霾一扫而尽，她得意洋洋地下车，往河边奔去了。换上干净衣裳，还是跑得快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