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一回了明心院，便倒在软榻上，哀哀的哭了起来，鸳鸯连忙帮她抚着背顺气。“夫人这是怎么了？”

孙妈妈见状吃了一惊，快步走上前问道“我嫁进楚家这些年里，哪一日不是尽心竭力帮老爷打理着后院，如今因为那一个贱人，他便连多年的夫妻情份都不顾了！”

楚夫人越想越是心寒，“今日老爷当着下人的面便抬了她成姨娘，今后我的脸面往哪里放，我再说话又有哪个肯听？我瞧着那些下人一个一个的，看那贱人的眼神都变了，恨不能立时扑过去磕头认主子了！”

孙妈妈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了这几句话也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立时便竖起了眉毛：“老爷竟然抬了如烟姑娘成姨娘？这万万不可啊夫人，那贱蹄子往日里没名没份倒还好，如今成了正经姨娘了，岂不是更要恃宠而骄？若时间久了，怕是会爬到夫人头顶了！”

“我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

楚夫人哽咽道，“可老爷当着众人的面开了口，我又有什么办法？”

“那夫人也不能答应啊！”

孙妈妈急着说道，“若老爷执意如此，夫人您抬出老夫人来便是，那如烟不过是个妓子，老夫人向来最重规矩，如何能同意？”

“你以为我没说？”

楚夫人冷笑道，“什么老夫人，什么规矩，如今老爷是全都不要了！他铁了心想做的事儿，我能拦得住吗？”

“可是夫人……”孙妈妈还想说下去，却被鸳鸯打断了。“妈妈快少说两句吧！”

她一边帮楚夫人顺着气，一遍宽慰道，“夫人也莫要生气，为了那些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她一劝，楚夫人更觉得委屈不已：“我辛辛苦苦管着这一大家人，哪怕老爷看不到我素日里的劳碌辛苦，也不该说桓儿，桓儿是他的嫡子啊！哪有谁家父亲会说自己的儿子指不定活到哪天的？他如今说我放肆，可我孕中生那两场大病，难道是无缘无故的？桓儿生下来便奄奄一息了，这里头可不就是他那些姨娘的手段！”

她初嫁进楚家的时候，身子康健，一年到头连场风寒都不曾惹上，偏偏有了身子后百般不适。那时她少不更事，以为女子怀孕都是这样辛苦的，便只一碗一碗的安胎药喝着，想着熬过头几个月就好了。可谁知她的状况竟越来越不好了，每日里吐得厉害，到后来连水都喝不进去，整个人瘦骨伶仃的，眼看着要不行了。后来还是她娘家母亲来看她，惊心于女儿的憔悴，使了些手段查下去，才发现她每日喝的安胎药里被人动了手脚。她告诉了楚老爷，他听了也十分气愤，答应她会好好彻查。可彻查到最后，不过杖毙了两个熬药的丫鬟。她知道这动手的人定不会是她们，只是苦于身子尚弱，没有精力去追究，只能忍下这一口气来，之后对自己的吃食格外在意。终于是养的好了些，偏偏在怀胎七月的时候，好端端的走在花园里，不知从哪里扑来一只猫，将她撞倒在地。她受了惊吓撞击，立时就见红了，连请了几个大夫才保住腹中的孩子。这件事同样回了楚老爷，又成了一桩意外。经历了这两件事，她终于摒弃了从前的些许天真。整治妾侍的手段她不是不会，只是还抱着一丝幻想，想做个大度的正室。可只有男人站在你这边，大度才有用，楚老爷的态度让她彻底寒了心。后来桓儿出生便奄奄一息，楚老爷也知道这多少有他自己的错处，于是便格外疼惜楚桓，对她也终于是有了些敬重，之后的十几年里也没有再往家中带过人来。只是这几年，或许是因为生意越做越好了，或许是应酬时受了些撺掇，他又故态萌发了。“老爷如今铁了心要抬那如烟成姨娘，夫人何苦在这节骨眼上和老爷置气，”鸳鸯是知道当年那些事的，心下不免叹息，为夫人感到不值，嘴上却只能劝着她，“夫人不妨这样想想，如今那如烟都成了姨娘了，今后夫人拿捏她起来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了？”

“你也看到了老爷那个样子，如今连茶都不让她敬，今后岂能看她受一点委屈？”

楚夫人涩声道。“现下她是刚落了水，养一养也是应当的，”鸳鸯柔声说道，“可身子好了之后便不同了。夫人往日里宽和，从不叫姨娘们到您面前立规矩，如今少爷成了亲，少奶奶总有一日是要掌事的，夫人何不恢复了晨昏定省，叫姨娘们平日里也到您这里请安，一则能教导着少奶奶，二则也给那些没眼色的人一个提醒，好叫她们知道，您才是这府上的夫人，哪怕有些个人现下得宠了些，也不过是个姨娘，在您这里还是得一样端茶倒水伺候着。”

楚夫人细细想着她的话，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只是她半点也不想看到那些个姨娘。就是她们在她孕中对她下手，害了桓儿一辈子，也是她们抢走了本属于她一人的相公，她还不能说不能阻，咬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吞。如今她年纪大了，早上照镜子的时候，眼角竟也出现了一道一道的细纹，想着安姨娘、烟姨娘的那比花还娇嫩的面庞，她心里一阵阵地发恨。“那贱人的院里想必人手是不足的，”孙妈妈说道，“夫人何不趁现在往里安排些人进去？今后她身边有咱们的人看着，夫人也好放心些。”

楚夫人也知道正是这个道理，可她也有自己的顾虑：“可是若再被老爷那边知道……”楚老爷今日说的话，她一面听了心寒，一面又忍不住心惊。从前她只以为自己做的隐蔽，如今看来只是楚老爷不愿计较罢了。“姨娘院子里的下人本就是应当夫人来安排的，”孙妈妈摇头说道，“便是老爷有些想法，也不能说出些什么。”

“妈妈莫要给夫人出这些馊主意了！”

那边鸳鸯见楚夫人面上一片犹豫的神色，心里一急，说道，“如今夫人不必急于一时，今后的日子长着呢，何苦在这时和老爷再杠上？且先顺着他们，待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如今不趁这个时候插进眼线去，以后哪还有机会？”

孙妈妈瞪了鸳鸯一眼，“你让夫人忍让，殊不知那些人惯会拜高踩低，夫人若忍了这一时，日后人人都要欺负了夫人去！”

“妈妈！”

鸳鸯叫道。“都别说了。”

楚夫人道，她气了一阵又哭了一阵，此刻头正嗡嗡的疼。她扶着额角，说道，“让我先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