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记得这个东西，那日沈怀璟与她一起掩埋幺儿的时候，从他衣领之中露出过这颗珠子，只是这东西怎么会落在这里？楚瑶起身，看了看周围，这里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而且这里离大家休息的位置并不算近，沈怀璟特意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也是……薅草编鞋吗？楚瑶觉得可笑。“唉！”

远处传来守卫的声音，那人往这边走了几步，挥了挥手里的鞭子：“上路了！”

楚瑶没有犹豫，将珠子塞进怀里，一路跑了回去。一回去，他就看到父亲抱着剩下的草，手里拎着两只已经编好了的鞋。楚瑶将草接过来，对楚季说道：“我这鞋还能在坚持，父亲先穿上鞋吧。”

“这尺码我穿不了。”

楚季摇摇头，执意让楚瑶穿上。楚瑶没办法，便将鞋换上，旧鞋丢在了空间里。那些杂草摸着很扎手，可楚季编的很好，加上天气炎热，地面是暖的，换上这双鞋，竟然舒服了很多，楚瑶扶着楚季，低声说道：“我又采了些草回来，得空父亲给自己也编一双。”

“怎么样？我的手艺，的确不错吧。”

楚季听见楚瑶这么说，就知道她穿着不错。楚瑶默默的点了点头。楚季极少会露出这样得意的表情，楚瑶觉得好玩儿，便想恭维他几句，可谁知一抬头，却看到父亲的眼睛里，竟然装满了自嘲：“寒窗十年，这双手除了拿笔就不会别的了，若知道有今日，到应该多学些这样的本事才好，比笔杆子有用多了。”

楚瑶觉得楚季极少有这么丧的时候，这样的路程，这样的太阳，总是会不知不觉之间，将人的意志消磨殆尽的。“草鞋只能救一个人的脚下的路。”

楚瑶挽着父亲的手臂：“父亲手里的笔，或许可以救下黎民百姓的路。”

楚季脚下的步子停顿了一下，他没想到楚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啊，他当初吃尽了哭，受尽了白眼，不就是这个目的吗？可如今……楚季摇头苦笑了几声：“救不了喽！如今的这个朝廷，已经没有了我的立足之地，阿瑶，波澜云诡的官场我已经够了，顾不了苍生黎民，顾眼下的吃住就好。”

楚季说着，兀自摇摇头，一步步往前走着。楚瑶能听出楚季言语里的无奈和悲凉，他从拥有一腔报国的热血少年走到今日垂垂老矣，看透了世态炎凉人心叵测，若非迟相之事尚能在他心中惊起一丝波澜，那此刻，或许他都不会站在这里。有些人的崩溃是悄无声息、从不曾被人发现的。如今白日里炎热，晚间也好不到那里去，只有凌晨的时候，能略微凉爽一些，楚季便赶着这个时候起身，借着月光，用余下的枯草编了几双草鞋。楚瑶将自己原本那双鞋扯了，又把已经破烂的裤腿撕下来一块，用布缠了，塞到了楚季的草鞋里，他的脚的确不能在坚持了，楚季拗不过楚瑶，只好穿了，只是看着楚瑶只剩下一只完整的裤腿儿而独自生气。一个女子，成什么样子！楚瑶知道他心里别扭什么，但并不搭腔，她自己觉得无所谓，眼下人都活不下去了，谁顾得了这些，再者，只是露一只小腿出来，不算什么。楚季不止给自己编了鞋，还给幺儿的娘和丫头也编了，丫头拿着鞋开心的手舞足蹈，穿起来从这头跑到那头。幺儿的娘依旧傻呆呆的，丫头给她换鞋的时候，发现她的脚掌都磨破了，可一路走过来，她竟然一声疼都没喊。楚瑶站在远处摇头叹气。午间发了馍，楚瑶吃了东西，靠在干枯的树干上休息，远远的看到一行人缓慢的往流放队伍的后面走。这是押送罪奴的官员们，上路之前，都要来回看看，死了几个，病了几个，要有记录。他们一走过来，周围休息的人都不由得坐直了身体，自己的性命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大家自然紧张。丫头都怕的缩到了幺儿娘的怀中。“你看。”

楚季用手肘碰了碰楚瑶，让她去看幺儿娘。楚瑶看了一眼，发现幺儿的娘抱着丫头，手上缓慢的拍着丫头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她不要怕一样。楚瑶挑了挑眉头，不明白楚季什么意思。“她的症状，比你之前要轻一些。”

楚季压低了声音，他不想惊动到前面那些大人：“你病着的时候，拾月在你眼前被李三婶儿家那只狗追着咬，你都没有反应，这女子看着，没什么大碍。”

竟然还有这样一回事？楚瑶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幺儿娘病的重不重，而是拾月被狗追着咬：“拾月没有伤到吧？”

“没有。”

楚季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呵呵笑了起来：“那时候拾月才两岁吧，吃不饱东西，两岁了才能踉踉跄跄的走路，那只狗也不是要咬她，大约瞧着她小，想和她一起玩儿，咬着她的衣襟，拖出了门，正巧遇到你二婶家的楚昭，让楚昭给打跑了。”

楚昭……楚瑶已经忘记了下河村的那些家人了，不过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楚昭那副狼狈的样子，很难想象到，他当时还能去救拾月。可见人的好坏，也并不是一概而论的。楚瑶正想着，沈怀璟一行人就走了过来，他们一面走，一面看着地上的流民，沈怀璟全程目光冷漠，那双眼睛平静的扫过周围的每一个罪奴。最后落在了楚瑶的身上。他看到楚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看到楚瑶短了一截的裤腿，然后那双波澜不惊的眉头蹙在了一处。罪奴门虽然狼狈，身上的衣服也是流放的囚服，可也不至于破破烂烂的不成体统，楚瑶这样子，早已失了一个女子的矜贵。楚季发现了，便伸出手，给楚瑶拽了拽裤腿，试图遮住小腿。沈怀璟略带审视和厌弃的目光，楚瑶一下子就看了出来，她拦住了楚季的手，然后站起来，将裤腿往上拽了拽，将两个膝盖都漏出来，然后大喇喇的盘腿坐下。怎么？裤子短一截碍着你了？那对不起，没有最短，只有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