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子的事情，是楚瑶随口编的，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说来可笑，别说是大人，便是我父亲早间也认错了，远远的瞧着，还以为是我站在那里。”

楚瑶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檀色的外裙，远远看上去，的确和那女子的粗布衣衫的颜色有些相似。“你当真瞧见了？”

那大人眼睛一亮。“这是自然，难不成，我还敢唬大人吗？”

楚瑶抿唇笑了一下，她抬起手，指向远处：“他们二人一路搀扶着，往那边讨饭去了，我是傍晚瞧见的，大人此刻去追，定然能有所查获。”

“快走！”

那大人丝毫不怀疑楚瑶，登时就信了她的话，一挥手，带着客栈的人走了出去，楚瑶给父亲使了个眼色，让父亲看好东西，自己则跟着到了门口，一直瞧着这些人上马走远，没了踪影，方才安心。回过头来，见屋子里的人吓得都脸色苍白，这好理解，寻常百姓瞧见这样的事情，自然心中会有些惧怕。而同时，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又有些异样，楚瑶想起方才查验肩膀的事情，大约是觉得，她不像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儿吧。不打紧了。楚瑶不在意这些，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回到马车上，回来的时候，客栈里的客人已经纷纷回房休息了，小二和账房在收拾东西，看到楚瑶进来，账房先过来抱了抱拳：“刚才多亏了这位娘子，要不然，任由那些人翻找下去，我这店也就开不得了。”

“民不与官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楚瑶经营着东来居，自然明白账房的心思：“他们若再来，你好酒好肉伺候着，实在不成给两个银子，他们手下自然就轻了，总比给你弄得乱糟糟的，让你停了买卖的强。”

“您说的对。”

账房听了，连连点头。楚瑶和父亲见那些人没有回来的意思，也就放了心。“你真是要活生生把我气死！”

楚季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他背着手上楼，一点儿都不想回头看楚瑶。“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楚瑶提着衣裙，有些跟不上楚季的步子：“他要查验，我要拖延时间，除了这样，我又能怎么办？”

“到底是救人要紧。”

楚瑶追上楚季。“将来九泉之下，我真是没脸见迟相了！”

楚季长叹一声，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就此一头撞死在旁边。“罢了吧。”

楚瑶看着他一副天塌了的样子，伸出手，为父亲顺了顺气：“这与我在掖廷经历的那些事，根本不值一提。”

楚季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厥过去。楚瑶也知道自己不会安慰人，眼瞧着到了门口，她一面推门，一面问道：“我瞧着父亲方才的神色，似乎是知道方世文？”

“在京都为官一日，也会记得他方世文的大名。”

楚季冷笑了两声，楚瑶端详着他这个表情，能看得出来，二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好。进了屋子，她走到桌前去倒水。楚季口里继续说道：“只是虽然不合，可到底有些渊源，如今……”他话没说完，就看到楚瑶放下了倒了一半的茶水，又点起了几根蜡烛。“你点这么多的灯作什么？”

楚季不解：“咱们不歇下吗？”

“我也想歇下。”

楚瑶擦了擦手，无奈的走到床边：“可屋子里有客，怎么歇？”

说着，她手下一翻，将床榻下面的人拉了出来。楚季被吓得差点儿跳起来，连连后退，一直到了门口，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难得你们能猜出来，我们住在这间屋子。”

楚瑶抱着肩膀，扫视着面前的两个人：“若是进错了屋子，可怎么办呢？”

她不得不承认，方绾的身材的确和她很像，脸型也很像，只是眉眼没有原主那样精致罢了。“我……我们……瞧见就这间屋子里没有人，当时只有你们在楼下，所以猜到，应当是你们住在这里。”

方绾没有开口，开口的是她身边的那个中年人。他灰头土脸的，头发都粘在了一处，胡子很很长，冷不防一看，还以为是年过古稀的老人，可仔细端详面相，也能隐约瞧出来，不过是四五十岁罢了。“不是让你们跑吗？留下来干什么？”

楚瑶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来回游走：“是觉得那些人不会在折返回来了吗？”

楚瑶的表情和语气都不太友善，这让方绾有点儿害怕，不由自主的就躲在了父亲的身后，她父亲虽然看上去也唯唯诺诺的，但也拍了拍女儿的手，让她安心。“刚才在下面，我以为是我眼花了，如今在见面，我心中有一个猜测。”

那人往旁边挪了一步，看向站在楚瑶身后的楚季：“你可是御史院的司御史，楚季楚大人？”

听到对方认出了自己，楚季脸上很惊讶，这个惊讶让楚瑶有些疑惑，方才不是还说是旧相识，又是他让自己给这两个人解围的，怎么如今又不认识了？果然，楚季端着烛台，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脸：“你是……”“果然是楚大人！”

那人听到楚季开口，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忽的扑倒在地上，不住的给楚季磕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楚大人！真是老天有眼啊！”

他这个动作幅度很大，吓得楚瑶都要拔枪了，楚季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始终没有认出对方是谁来：“你是何人，怎么认得我？”

楚瑶翻了个白眼：“父亲既然不认识这两个人，有何必让我救人呢？”

“我只认识方世文。”

楚季的目光往下落了落，像是有些复杂：“当初我带你离京时，方世文的家奴一直送我出了白州，我这样做，不过是顾念着这件事。”

楚瑶当下了然，这很符合楚季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性格。“大人，我是方达啊！”

跪在地上的中年人抬起头，将自己的头发撩起一些，露出面目来：“我曾任御史院执笔两年，大人你还夸我一手好书道，埋没在了御史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