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靳老太太，靳老太太的气场十足，哪怕她坐着没动，何栀子也能猜出她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倾城绝色的美人。何栀子和靳言商都叫了一声奶奶，靳老太太没有应声，精明锐利的眼睛打量了何栀子两眼，却连她的身份都没有问目光就从她身上移开转向靳言商开口：“知道我要过来不来接机，连我们的住处都没有安排，你爸妈不靠谱就算了，怎么连你也没分寸？”

事实上靳老太太临时才通知儿子儿媳回来的事情，靳母让靳言商派人去接，但是显然，因为没有亲人亲自去接机，甚至到家里也没有人接待，让她很不高兴。何栀子正想替靳言商解释他因为自己的事实脱不开身，却被靳言商按住了手心。“爸妈他们已经在回来的飞机上，确实是我的疏忽，”靳言商垂眉恭顺回答，“我现在派人去安排住处。”

“不必了，”靳老太太打断他的话，“我们在这里的日子不长，没必要特地另安排，让她跟我一块儿住在这里就好，平时也好照顾我的起居。”

闻言靳言商眉头皱起来，“这里恐怕没有那么多客房。”

靳家虽大，但没有开出多少客房来，现在空出来得房间就只有一间，因为靳家在藤城的房产不少，随便都可以安排一个住处，但将靳老太太安排在别处显然不合适，所以靳母知道婆婆要来之后就当吴妈收拾了出来，只是并不知道她还带了其他人。“吴妈不是说你隔壁那间房空着？”

那间房是何栀子的，吴妈不可能没有跟她说，靳言商眉心皱的更紧，冷冽地开口：“那间房已经有人住了。”

看老太太脸色有些不对，何栀子拉住靳言商示意他不要顶撞老太太。靳老太太自然看出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才终于拿正眼瞧她，“这就是何家那个丫头？”

何栀子觉得靳老太太还是含蓄了，她估计想问，是何家那个名声在外的私生女吧？何栀子自觉认领身份：“是的，奶奶。”

乖巧顺从她还是会演。打量的目光从头发丝往下脚趾来回穿梭，要换做别人何栀子早就被惹毛了，但对方是长辈，何栀子垂首看着脚尖谦卑状，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大约是打量够了靳老太太才厌弃地说道：“不要叫我奶奶，叫老太太好了。”

“好的，老太太。”

何栀子改口也改得顺溜。靳老太太本以为她会因为自己对她的要求而尴尬无措，没想到却坦然得像是根本就无所谓一个称呼。靳言商淡色的唇瓣抿紧，老太太这些年一点也没变，永远高高在上的矜贵姿态，对谁都是这样。“所以那间房是给你留的？”

怕靳言商再惹老太太生气，何栀子抢在前面说道：“那间房给这位姐姐用吧，我平时不住这里。”

还算个会看脸色的。“去把房间收拾出来。”

靳老太太闭上眼吩咐吴妈去收拾，却被靳言商叫住：“苏静楠的住处我另外就近安排。”

靳言商沉静的黑眸此刻泛着冷芒，听到他反驳靳老太太的话何栀子心立刻沉沉跳了两下。“什么意思？这里还容不下我一个老太婆了？”

老太太脸色果然大变，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震的茶杯哐啷作响。茶盏砸碎在脚边发出咣当的声响，一瞬间靳言商脊背僵硬地绷直，小时候每次被训斥，祖母都会像现在这样，甚至有什么时候拿起戒尺狠狠打在肩背上，时隔多年，肩膀上不存在的伤似乎在隐隐作痛起来。“他不是这个意思。”

何栀子将靳言商拦在身后，这时候她也不愿意再伏低做小在靳老太面前卖乖了。倚老卖老，实在不配晚辈的尊敬。“我们自己家说话，还轮不到外人插嘴。”

靳老太太正在气头上，锋利店目光扫向何栀子，不满于她没礼数的插话。“奶奶您别生气，我住哪儿都行，刚见面别伤了和气。”

静楠立刻蹲下身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老太太倒了壶热茶才勉强消解她的怒气。“她不是外人。”

靳言商弯腰捡起地上碎裂的碎瓷渣，何栀子抿了抿唇角，为了不让场面更尴尬想将手从靳言商手里抽出来，却被他牢牢握住，“吴妈，把我的房间替苏小姐收拾出来，这阵子我不在家住。”

吴妈哪见过这架势，一直以来靳家都是和和睦睦连架都很少吵几回，她赶忙应了声，快步上楼去收拾房间。连何栀子心里都有几分忐忑，她自认为在何家已经习惯了何文德的脾气，却不想靳老太太比他还要更甚。她倒是不担心自己被迁怒，只是靳言商被夹在中间会难做。大约是因为一见面气氛就太紧张，苏静楠出来打圆场：“大家都没吃午餐吧，言商，你们准备了什么吗？”

靳言商显然也不想将局面闹得太僵，缓了神色说道：“我餐厅在订了位置。”

靳老太太冷哼：“我不吃外面那些。”

苏静楠说道：“老太太吃不惯外面的，不如我来下厨吧，不过我不太清楚厨房里有些什么，栀子，你能替我指下路吗？”

何栀子知道这是苏静楠再给这祖孙俩一个台阶下，点头答应，对靳言商说道：“那我帮忙吧，你陪陪老太太。”

等苏静楠离开，老太太的脸色依旧阴晴不定：“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靳言商看了一眼手表，说是晚上十点下飞机。“呵！”

靳老太太冷笑，“你妈这些年不敢回来看我，我现在都到这里了，他们倒是躲到了外面？”

靳老太太一直觉得儿子和孙子何栀子生疏是因为儿媳，毕竟当初是因为她坚持要嫁进靳家才让儿子毅然决定分家，但事实上何文德与儿媳结婚后并没有感情破裂的迹象，甚至连曾经带在身边的孩子也在长大之后和自己愈发疏远。她始终觉得，这一切都该怪罪在她身上。靳言商还小的时候没有形成是非观，对错全听祖母评判，甚至那时觉得是他们抛弃了自己，才将他丢在祖父祖母身边。直到在跟父母生活的时候才知道凡事都该分立场，明白了靳母当时的不容易，自然不希望再听祖母的这些抱怨。但也知道祖母这些年状况越来越差，尤其是最近半年，她身边只有苏静楠陪着，甚至连逢年过节也没指望人去探望过她，靳家人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不打招呼就过来，只不过连靳母打电话过来也是嘱咐儿子千万顺着她。何栀子不会做饭，只能在厨房打打下手，看着苏静楠动作娴熟地围上围裙做饭的模样，又洗菜、切菜，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何栀子暗叹，长得漂亮，手艺还这么好。“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苏静楠闻言转过头朝何栀子微微一笑，温婉柔美的五官在阳光映衬下十分柔和。“没有，就是觉得，你好厉害。”

何栀子由衷夸赞。“没什么，”苏静楠微微勾起唇角，“要照顾老太太，这些自然而然都学会了。”

“我能冒昧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呀。”

苏静楠欣然点头。何栀子思索了一下，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和靳老太太……”“我是她的居家秘书，严格来说，我算她半个资助对象。”

苏静楠洗干净手认真回答道。靳老太太曾经跟着靳老爷子南下经商，后来才在港城扎根，所以港城算是她的第二故乡，所以和丈夫在那里度过晚年，即便是丈夫去世了，她也宁可独居。这样一个行事专断性格古怪的老太太却和苏静楠两人一见如故，关系极好，靳老爷子死后，她就成了靳老太太这个世界上关系最亲近的人。当年苏静楠父母去世，苏静楠孤苦无依，虽说是资助，可靳老太太待苏静楠却比待自己孙女还要疼爱，这些年年也尽量照拂。何栀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无意当中揭露别人的伤疤，她略带歉意。“我是个孤儿，从小就是孤儿院长大的，对亲人没什么感受。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照顾老太太，给她养老送终。”

苏静楠说完轻松一笑，仿佛谈论天气一般，语气平淡而轻松，丝毫不介怀这件事。“老太太喜欢喝海鲜汤，我特意选择了鲍鱼和龙虾，味道绝对比酒店的厨师烧出来的味道要好，你等会儿也尝尝。”

苏静楠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