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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除夕子时雪 落地已隔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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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刚拂晓,木屋外依旧漫天飞雪,看着窗外被大雪映如白昼的山谷,耶律玄嘴角泛起微笑,再回头看看火堆旁沉睡的二人,心中暖意渐浓。

这些时日虽是昏迷,但周遭发生的种种亦有些许感应,特别是昨日,两个糊涂蛋在没有任何辅助药材的情况下,让自己吞下一整株炽火血参,险些被他们玩死。

而后又满心焦急,前后操劳,端的是让耶律玄气急的同时又颇觉好笑。回想起两月以来,三人相识相交,一路谋划携手拼杀,从雄州逃出至此,不禁感慨缘分奇妙。

八岁入乾阳为质,人在异国身份特殊,处处谨慎小心,不敢与人深交。不曾想此次千里逃亡,竟得遇两位能与自己性命相护之人。

当日三人身陷险境,看着已是必死一局。耶律玄不得已,在修为远未达传承所需境界,强行催动秘法,心知就算不死也要变成废人。幸得历欢的炽火血参服得及时,虽然把自己折磨得苦不堪言,却阴差阳错让体内两团精元又达到平衡。内伤已近痊愈,富贵险中求,经此一番锤炼,一身修为大有精进。再看左臂,原本与其他刺青一般颜色的猿猴,此时变得火红,脉络凸起。

想起自己那不靠谱的老师对这功法推崇至极,耗费近百年钻研,却也不知会如何演变。耶律玄拉起衣衫,不再多想。打小为质,不能掌控的事岂止一件,练呗,逢山开道,遇水搭桥,真要出岔子,接着就是。对这未知之事,哪来那么多心力费煞思量,连番经历生死,此刻心境更是坦然。

复看着漫天大雪,一如当年入乾阳之时,不过世事无常,青涩已不及当初,聚散亦不由己......

耶律玄八岁为质,本是与一众同为人质的各国王子住在大同别苑。说是别苑,其实就是质子营,专供他国在乾阳当人质的王子和使臣居住。辽国不同于其他属国,耶律玄又与幕柔小公主有婚约在身,得享特权,居住在皇城内。

岂知一入皇城,便如同掉进火坑。当年比他还小两岁的幕柔公主深得乾阳皇帝宠爱,在皇城里就是一霸,得知与耶律玄定下婚约,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带着几个年龄稍长的皇子公主,在耶律玄住进皇城的当天就把他揍了个半死。之后每隔上几天便是来寻一次,每每羞辱殴打,随耶律玄入乾阳伺候的人,谁敢阻拦。

耶律玄少年心性,哪里能忍,贴身老奴劝阻不住,有一次被他偷藏匕首,险些闯出大祸,没刺到小公主,结果可想而知,又被打得皮开肉绽,连带一众伺候之人都受重罚。

老奴心疼,边给他擦药,边抹眼泪劝说。耶律玄对这老奴极为尊重,老奴姓连,只因是祖母指派,便叫他连伯。在连伯多次劝说下,耶律玄总算明白临行前父王语重心长交待的那句“凡遇事,多忍耐”到底有多重。无奈,只得幼稚的痛下决心“待以后过门,再收拾你”

只是这要收拾小公主的决心在随后两年中便消磨殆尽。经历一次刺杀未遂,姬慕柔虽然刁蛮,毕竟是女儿身,年龄又小。对耶律玄倒是收敛了不少,不再动辄带人拳脚相加。偶然一次,远远的用金豆把耶律玄脑袋扔出个大包后,小公主发现了新乐子,喜欢上这个没有危险系数的游戏。

噩梦开始,无论是看书、练拳、就算无聊闲逛,都会冷不丁的飞来一粒,接着哎哟一声。两年间,耶律玄的脑袋上就没平整过。当然,期间也尝试过反抗,平日里连伯会教他一些拳脚功夫,练得久了,反应和身手大有长进。一次散步时,耶律玄闻声一把捏住飞来的金豆子,略显得意,嬉皮笑脸看着不远处的姬慕柔。见偷袭不成,姬慕柔小脸一沉,跺脚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耶律玄心中那叫一个畅快,仅过了半个时辰,又被一众皇子打得鼻青脸肿,临了小公主冲上前,狠踹两脚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挡”

耶律玄趴在地上,看着一群人离去,心中凄苦。自此后,生怕姬慕柔打不中,只要感觉有人靠近,便好好站着,一动不动。后来每逢陌生女子靠近,耶律玄便浑身僵硬,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

可怜小小年纪,只能每次听到笑声远去,才敢捂着脑袋去捡金豆,回去后放入小木盒里,又咬牙切齿下决心

“一粒金豆子,以后便是一耳光”

小木盒变大木盒,大木盒越攒越多

直到十岁那年,因为无意间又躲开了金豆。远远看到姬慕柔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架势,耶律玄心中慌乱,撒腿就跑,跑着跑着辨不清地方,一路朝皇城西北角跑去。

追了一会儿,一众皇子皆是娇生惯养,喘得不行,便不再追,各自散去。耶律玄害怕挨打,一路只顾拼命跑,开始还见两旁道边站有侍卫,跑到一大片竹林前,周围连侍卫都没了。耶律玄回过头,没见有人追来,可又不敢回去,便顺着小道走进竹林。

太阳高挂,竹林里却阴冷异常,幼小的心中害怕,加快步伐。不多时看到一座大殿,门楼上写着三个大字“思过殿”。

就是在此,耶律玄遇到了救星,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间歇性不靠谱当是后话。

老人听罢耶律玄所言,笑道

“原来是耶律家的狼崽子,往后小丫头再欺负你,便来此处”

耶律玄茫然点头,看向老人身后案桌上的点心直咽口水。一路提心吊胆只顾逃跑,已是饿极,老人拿过点心递给他

“小家伙倒是眼贼,这莲蓉包老头子也是钟爱,来,吃吧”

窗外风雪渐缓,不知往后谁给老师送莲蓉包。耶律玄轻甩脑袋,无奈那道稍不留神便会浮现的身影却是甩不出去,悠悠轻叹

“除夕子时雪,落地已隔年。不知往后她还会不会想起我”

呆立半晌又黯然自言

“应当不会!纵是偶然想起,想来也是故人心上过,回首已是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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