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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番外——败亦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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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没有男人的晚上。她刚钻进被窝里眯了一小会儿,便听到外头有动静。陆银屏将眼睛睁开一道缝,见窗户上映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她差点笑出声。“陛下不来,佛奴也不理我了。”

陆银屏唉声叹气地道,“一个人睡可真叫人害怕。”

窗户上的脑袋动了动,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陆银屏在榻上寻觅一圈儿,最后瞧见自己的贵妃印,伸手捞过它后毫不犹豫地往地上一砸。“唉哟!”

她叫了一声,“疼死了!”

见窗户上贴着的脑袋一下窜没了影儿,陆银屏赶紧钻进被窝里哼哼。过了好大一会儿都不见小呆头鹅来,她狐疑地钻出被窝瞧。原来不是他没来,他早就进来了,正扒着门框看着她。一双琥珀金的大眼正蓄满了泪,满目含怨带疼。陆银屏当下便心软了,可又不确定自己过去了他会不会又跑开。“佛奴…”她坐正了身子道,“你来找我…你愿意理我了?”

拓跋珣的嘴巴抿得紧紧,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佛奴,是我对不起你。”

陆银屏又道,“我保证,以后真的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本以为他还会说自己是骗子,没想到小呆头鹅却让出了第一步。“你发誓。”

陆银屏知道机会来了,赶紧伸出了三根手指头。“我发誓,若是以后再丢下我们佛奴,就叫我天打雷劈…”她毒誓还未发完,小呆头鹅便跳上了榻,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你是怎么舍得丢下我的!”

小呆头鹅哭着还要控诉她的行为,“我追了你好久…脸都磕破了…膝盖都磕肿了…你还是走了…呜呜…”陆银屏紧紧地抱着他,难过得直掉泪。“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她连连哄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佛奴…”小呆头鹅毕竟是男孩儿,知道自己日后会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而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是不会哭的,所以他也没有哭多久。只是实在没有安全感,依然像只八爪鱼一样粘在她身上。“他们说,你肚子里有弟弟了?”

小呆头鹅突然问。陆银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本想能拖一阵儿是一阵儿,可这事儿一日之内便传得人尽皆知,他能知道也不奇怪。“你放心,无论以后有多少个弟弟妹妹,咱们佛奴才是我第一个孩子。”

陆银屏道,“民间都是大的让着小的,这在我这儿可行不通!都是一样的孩子,日后出了大事儿都是大的先出来顶,凭什么让大的让着小的啊?就得让弟弟妹妹们让着咱们佛奴…”她絮絮叨叨地讲,没有看到自己怀里的小呆头鹅露出了诡异的表情。俩人算是和好了。又说了好一通的话,后半夜才睡去。拓跋渊来时便见他们俩抱在一堆,心头却没了之前那种夹醋带酸的味儿。他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将娘俩搂进怀里。不论皇帝还是平民,再没有搂着媳妇儿子睡觉更踏实的。(二)开春时,趁着贵妃的肚子还能遮得住,天子正式将立后的事儿提上日程。皇帝早先便将李氏抄了家,又提拔了本家另一支上来。其它世家战战兢兢,缩在高门之后不敢动弹。贵妃家世显赫,做皇后变成了理所当然之事。至于纳妃——谁还敢提这个?反正提过的别想继续在朝中做官——你不乐意,后头头有大把的名士正因新法的施立慕名来元京自荐,巴不得你让个位置出来。新法的内容很晦涩,跟之前颁布但进程缓慢的田改和税改有关。田改之前,贵族官绅自有土地却从不上报,并将田地以高价租给农户,最后还要良田产收分成,长此以往以致大魏穷人越穷,富人越富;太祖与死而复生的太上皇制定的税法虽然无太大疏漏,可到底贵族与贫民皆缴税,对于富人而言了了,而穷人却难以负担。新法不仅重新整理了户籍,还将土地重新分配,却不按势力,只按人头。富人家中十口人,便是十口田,多一口便是瞒报,直接拉出去鞭笞并收回多余田地。穷人有了地,本身就勤快不愁以后日子过不好。然而这触及到了富人的利益,开始有人暗戳戳地打算造反。几日后,当数个头颅挂在城墙上直到风干也无人敢收,便再也没有人想造反。京内的新官员更是当今天子拥趸,对于新法全无异议。—外族人也有自己的规矩,那便是做大事前要占卜一番。汉人的习俗是寻个高明的术士,几枚铜钱占一占,或者去庙里求个签问问吉凶。鲜卑人的规矩是往模具里浇金水,铸个人形出来。若成,便可行。工匠和内侍都是自己人,材料准备得齐全。陆银屏稀里糊涂地上了高台,也没看下头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人——她最近有点儿恶心干呕,看谁都觉得烦,索性不去看。旁人比她还紧张,因铸金人是大事,若不成像她便做不了皇后。陆银屏却不觉得有什么——做不成皇后便继续做她的贵妃,反正天子后宫只她一个嫔御,别说做贵妃,还可以今日做贵嫔明日做夫人,将他后宫所有位置上下坐个遍。她将滚烫的金水注入模具之后,想到这个时甚至还笑了下。待金水冷却之后,除去模具外壳,却是她的模样。陆银屏皱眉,觉得这些工匠实在应付——这个像也忒丑了。“真丑。”

她指着小金人道,“要不重新弄一个好看点儿的?”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众人山呼海啸的“拜见皇后”。陆银屏心头一紧——这便算内定了?同年二月中旬,拓跋渊挑了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将她册为了皇后。前任贵妃现任皇后看着自己已经凸起的肚子,同皇帝据理力争说不应大办。此举博得了朝堂民间上下一致好评。只有皇帝知道,她担心更多人瞧见她凸起的肚子会说她难看。自小便臭美的陆四绝对不会容许别人说她难看。但有一点儿她是同意的了,那便是皇后凤驾从陆家沿着铜驼街一路自端门进了太极宫——这是作为元妻的象征。陆银屏美滋滋地想,外祖母知道后一定会高兴,毕竟她最讲究礼数,最在意的便是她不是正经进宫的这件事。如今她算是给了外祖母安慰,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心愿。只是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陆银屏不免开始焦虑。拓跋渊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当初慕容樱怀孕时他只是派人紧盯着,只要孩子不出事随人怎么折腾。若说怀了身子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性情,她们需要什么,他是真的一句也讲不出来。他去寻苏婆等人问询经验。“好赖您都纵着她了,就像从前那样,什么事都由着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苏婆思忖一下后又加了句,“其实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然而陛下心焦,并没有将最后一句话听进去,只听到前面说一定要纵着她。此时陆银屏的肚子已经是一个球了。有天半夜她突然坐了起来,这让浅眠的拓跋渊紧张地跟着坐起来。陆银屏盯着他幽幽地道:“外祖母说,你们鲜卑人个子大,孩子也大些,这胎恐怕是要活剐了我。”

拓跋渊看了看自己宽阔的胸腹和长手长腿,心下也凉了一半儿。“不会有事。”

他硬着头皮安慰道,“你要觉得疼咱不要他了。”

陆银屏摇头拒绝:“先头我梦见自己坐在一个玉辇上,还飘在空中,怀里有四颗珠子。从前好多皇后都梦见自己日月龙首入怀,我那时候觉得这是她们为了当皇后在胡扯,现在看来可能不是——我可能要再生三个。”

他被这想法吸引了,问:“不是四个么?怎么是三个?”

“佛奴是一个。”

陆银屏掰着手指头数,“四个减一个,还有三个。”

天子想提醒她佛奴并非她所生,然而他牢牢记着苏婆的话——万事纵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别跟她作对。“是,是。”

他附和道,“三个。”

陆银屏果然高兴些了。“既然我生孩子疼,你却不疼,这让我心里头不舒坦。”

她又道。明明俩人欢好时都如在云端,产子却只有她一个人痛,的确是有些不公平。“那你想怎么办?”

他问。陆银屏嘿嘿一笑,笑得他头皮一麻。她跳下床,不知道从哪儿捣鼓出一些工具,有蜂蜜、蜡纸,还有几个小棒子。他眼睁睁地见她将自己的袴裤解下,却不敢多说一句话。陆银屏看着他的双腿赞叹:“真白呀!”

随后朝他大腿上拍了一下。天子不敢言语,心道这是打算要报复回来么。然而他低估了皇后的魄力。陆银屏揪起他一根腿毛,手下一使劲儿便拽了下来。他吃痛,没敢吭声。陆银屏又嘿嘿一笑,将罐子里蜂蜜似的东西用小棒均匀地涂抹满整张蜡纸,最后贴到了他那一对毛茸茸的小腿上。“这是什么?”

他好奇地问。“您待会儿就知道了。”

陆银屏诡异一笑。贴上后,她甚至还时而适度地拍打时而轻柔地揉按,搞得天子以为皇后终于开了窍,知道用按摩伺候他了。他担心她会累着,正要劝她停下,却被陆银屏吼了回去。就这样过了一刻钟后,他又听她问:“陛下的新法进程如何了?”

每当他谈到这个时就尤为入迷。果然,这次他也带着丝兴奋地开了口。“新法推行以来的确反响很大,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但朕目前还有一些难题,那便是北地荒芜之境人少地多,难以均分。朕是这么琢磨的,以后若有人去北地居住,便多分些,也免去一些征税,这样一来他们便能…嘶!”

他吃痛直起身子,才知刚刚陆银屏趁他不注意,将那涂满蜜蜡的蜡纸猛地揭了下来。蜡纸上满是天子胫毛。拓跋渊看着自己缺了一块腿毛的小腿,白皙的皮肤正肉眼可见地变红,甚至有的地方已经渗出一滴血珠。“我疼您也得疼。”

陆银屏面无表情地道,“您这是有什么不满么?”

他咬着牙扯出一丝笑来:“没,四四开心就好。”

陆银屏心满意足地点头。这一夜总算是熬过了。—六月时已有些酷热之意,北境来的鲜卑人有些难耐,选择去北地避暑。皇后已经到了临盆的日期,越一日更比一日地焦虑。天子夜间转醒,身边人却不见了,登时吓出一身冷汗。然而起身去寻她时才发现,她正坐在廊下看月亮。见是他来,她转过身幽幽地道:“我想好了,如果到时候只能二者择一,我希望元烈将咱们的孩子留下来。”

原来她还是怕这个。拓跋渊坐在她旁边,将她拥进怀里。“不怕。”

他道,“朕安排的人可靠得很,接生过不少鲜卑大臣与汉女之后,十斤的孩子也见过,从未出过纰漏的…你别怕…到时你要是嫌疼就咬朕胳膊…日后别说这种话了,朕会害怕…”陆银屏感觉到他的手臂在颤,点点头将他拥得更紧了些。—天子将皇后的焦虑说给苏婆。“奴觉得没事儿。”

苏婆却道,“四小姐不是梦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四个珠子么?如果生一个出了事儿,那后头的几个是怎么来的?”

见他神采飞扬地离开,苏婆不禁感叹——帝后俩人心眼加起来有一千个,眼前的皇帝自己明明有一千零一个,却从来没想到过这层。—生产时进行得无比顺利,几个稳婆都是经验老道之人,自打皇后还是贵妃时便跟着住进了徽音殿的。有福气的人总是一直有福气的。孩子动时在两更,生下来时却是在清晨。皇后没有费多大劲儿,全赖稳婆催得好。大魏自此迎来了小皇子。陆银屏看着襁褓中的小肉肉,心里嫌弃得不行——怎么这么红这么丑?眼睛一条缝不说,长得还跟个小老头似的?她自己嫌弃,旁边人却是一通夸。“咱们就没见过比小殿下还漂亮的孩子!”

那些接生的稳婆见了便赞。“朕也是第二回见,比佛奴刚出世时好看多了。”

天子也捱近了,依然是不敢抱孩子。其实他很想抱,只是稳婆将孩子递给他时,这小东西的头偏了一下,他才知道刚出世的孩子的头和脖子都是软的。他如临大敌,唯恐自己力气大了伤到孩子,颤声指挥人将孩子放到他母后身边。陆银屏瘪瘪嘴,想起小呆头鹅来——还是小呆头鹅好看。拓跋珣时常来看弟弟,陆银屏总见他偷偷摸摸地对弟弟说话。她耳力很好,细听时只听到几个字——“你要快快长大”。后来几个月,老二已经长开了,渐渐没有了小老头的模样,眉目间初见可爱。他学会了爬行之后,整日抱着哥哥不撒手。小呆头鹅更是高兴,每天都会抱着弟弟玩耍,还介绍了二楞子同他认识。然而有一日,陆银屏却见小呆头鹅鬼鬼祟祟地拿了个东西给老二,老二抱着啃了几口,啊啊地叫好。那时陆银屏正在做产后练习,见哥俩玩得好,没顾得上他们。直到后来才知道了答案。老二长到一岁的时候,天子按民间的办法试儿抓周。摆的都是好玩意儿,图个吉利罢了。因不曾立东宫,所以意思意思加了一块玉玺。但这块玉玺据传是始皇所造,流传至今已有数百年,且各处有玷,在一众稀奇古怪的亮晶晶的玩意儿下丝毫不起眼。然而二皇子殿下刚被他父皇抱在地上,旁的瞧也没瞧,直奔着玉玺而去,抱住就是一通乱啃。天子大笑,当即便出门去寻太傅等人商议立皇储一事。陆银屏望向小呆头鹅,见他又露出了那个诡异却欢喜的笑容。她气得直翻白眼,也终于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老大蛊惑着老二做了什么。原是有了弟弟他便不用做太子,怪不得老二出生时他比谁都高兴。她过去将老二嘴里的玉玺抢过来,骂骂咧咧地训斥老大,口干舌燥后才后知后觉后悔——狗皇帝心眼儿多得很,从她入宫到如今立储,八成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可惜自己实在愚笨,毕竟无才无德,最后只能甘拜下风。不过还是那句话,男女相处一道着实复杂,赢的不一定赢,输的也不一定输。双方主将要么你死我活、同归于尽,要么相思有寄、风月情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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