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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波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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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银屏碰了碰抹额,将疤遮得严严实实的,神色不在意地道:“不小心碰的。”

因着联想到传闻中天子的暴虐行径,陆珍却不这么认为。她面色沉了下来,捱近了妹妹道:“可是陛下伤的你?”

陆银屏不知道姐姐居然想这么多,赶紧摆手否认:“不是…怎么会是他?这就是我自个儿撞的!”

陆珍却不信:“莫以为他救了你,就真当他是个好的了!他杀过多少嫔御,凭什么只对你一个好?也只是看你年轻貌美舍不得罢了。侍奉他这么久,你也算仁至义尽,不然现在就离开他吧!”

陆银屏连连摇头:“我不…我想同他在一起…我得跟他在一起!”

“你让他迷昏了头了?!”

陆珍伸出手指头弹了她一个脑瓜崩,“鲜卑美男多的是,何必吊死在他身上?你若是喜欢长得好的,大不了姐姐再去北地帮你寻个来,又白又高,模样比他好百倍!”

“我真是自己碰的!”

陆银屏捂着脑袋哎哟叫唤了好几声,泪盈盈地道,“前些日子让人劫走了,他们强迫我,我不愿意,一头磕在马车上,当场撞得血呲麻花的…就留了道疤了。”

陆珍完全不知道出了这等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好几眼,又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陆银屏坐在床上点头:“怕你担心,不想让你知道嘛…”“你还知道我会担心?!”

陆珍又弹了她一下,“后来呢?那些人处置了没有?”

“处置了。”

陆银屏瘪嘴,“陛下一把火给他们全烧了。”

陆珍呆了又呆,半晌才道:“…虽说的确是难逃一死,可直接烧也忒残忍了一点儿,不如给个痛快…”“谁叫他们瞎了眼绑了我去?就是不死,陛下也要扒他们一层皮。”

陆银屏下了床,摸过铜镜来照了又照,将头发仔仔细细地梳理好。陆珍瞧着宣帝斯文沉稳,没想到性子这样残虐,心下不禁替小四揪了把汗,怕她这么顽劣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将小命玩完,便规劝道:“如今你是他宠妃,不如趁着这阵子为自己谋后路。万一他哪日像先帝一样发了疯见人就杀如何是好?”

陆银屏摇头:“陛下是个好人,他不会欺负我的。”

陆珍恨不得凿开她的小脑袋瓜,好将里头装得满满的皇帝给倒出来。“你就等死吧!”

陆珍骂骂咧咧地走出去了。姐姐一走,陆银屏慢条斯理地换衣服,又去洗漱。最后回到姐姐的梳妆台前,捯饬了许久也没看到多少能用的物件。素颜也倾城,但未免太娇弱了些,毕竟年轻,总觉得眉眼间还像个少女,担心不能够吸引所爱之人的全部注意力。铜镜中映出另一道身影,颀长挺拔,秀姿出众。陆银屏一手捂住了自己额上的那块疤,另一手慌忙去拿抹额。“遮什么。”

天子靠了过来,看着铜镜中的佳人,将下巴抵在她头顶,“四四这般颜色,可是朕的心头好。”

陆银屏眼角嘴角扬了起来,语调却依然不怎么开心。“那臣妾原本有几分颜色?”

拓跋渊脱口而出:“十分。”

“有了疤后是几分?”

她不依不饶。他不假思索道:“十分。”

“遮住这道疤是几分?”

她角度刁钻,“不准思考!”

他眨了眨眼睛道:“九分。”

陆银屏挑眉道:“好哇,看来这道疤也是一分。”

天子淡淡一笑:“就算只剩一分颜色,也是我心头好。”

女子没有不爱听情话的,只是诸多男子惫于说情话罢了。陆银屏眉眼间像是飞起一朵蝴蝶,明快而翩然。“你总囿于这道疤中,迟早成为心病。”

天子细长手指抚上那块淡粉色的疤,惹得她额心一阵莫名的战栗。“这块疤不好看,我不喜欢,元烈,你想想办法嘛…”她撒娇。“又怕疼不敢缝,又不想留疤,天底下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

拓跋渊低头轻啄了一下那块小小的疤,温声道,“人未证道,便要受生、老、病、死折磨,除非你获得涅槃,成为尊者菩萨,才能解脱束缚,超然物外,再不受其折磨。”

“我是个佛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银屏不高兴地望着他,“我有畏惧之物,我有渴求之人。你才是尊者菩萨,我才不是。要涅槃你涅槃,莫要拉着我…”“你畏惧何物?”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定定地看着她,“你渴求何人?”

这双金色琉璃一样的眼睛,似乎能直达她的心底,恍然间让她有种不真切之感。陆银屏与他对视,双眸像是染上了一层迷离的漆黑。她自然畏惧她畏惧的,她自然渴求她渴求的。“我畏惧相貌变得丑陋,我渴求的是陛下您。”

陆银屏笑眯眯地道。天子闭上眼睛,鼻子抵着她的鼻头轻笑。“四四这张嘴,有时候能气死人,有时候又像蜜一样甜。”

他望着那两片樱唇,想起一日未吃,眸色渐渐发黑,“给我尝尝。”

陆银屏撅起了嘴巴,眼睛一眨一眨,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上下刷着他的脸,挠得他脸颊心底十分痒痒。天子捏起妖妃的下巴吻了上去。“干嘛呢干嘛呢!”

窗外响起一道极煞风景的声音。拓跋渊太阳穴突突地跳,闭了闭眼睛,好不容易压下那股想要杀人的戾气。韩楚璧兀自不觉,趴在窗户上双手捂着眼睛——虽说漏了几道手指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你们竟然做这等事…唉哟!”

韩楚璧捂着脑袋疼得叫唤,“陛下下手也忒狠了些!”

“朕是下手轻了。”

天子冷笑道,“朕就该杀了你。”

韩楚璧吓得转身就跑。猛然被姐夫撞见,陆银屏再厚的脸皮也有些难为情。她将天子推出门外,佯装生气地道:“走走走,在姐夫家呢,咱俩不能再这样了!”

纵然隔着一扇门,可俩人的心却像是靠在了一处。“今天…”他低声问道,“跟朕回去?”

陆银屏背靠着门,点了点头。点完头才发现隔着门他根本就看不到,便小声地道:“嗯。”

得了准信儿,天子心情愉悦地迈步离开了。陆银屏将头靠在门上,听他走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身无长物,所以我畏惧您的爱意消逝;我心中欲望庞大,我渴求的是您一人。但我无法将这一切说出口,因为我的畏惧和渴求正在撕扯我的灵魂——一边让我远离,一边又让我靠近。我何其有幸能得到您的宠爱,但我又不甘囿于这份宠爱,因我是极度贪婪之人——又或许我本就是波旬,想要拉扯着您这位佛陀一起坠入无道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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