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家门口，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艰难的拧开了微微生锈铁门，刺耳的开门声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谁啊？”

一个女声紧张道。“妈，是我！”

胡硕的声音从厚厚的围巾下传出，有些失真，但屋内人却没有再问，而是道：“外面冷不冷啊？”

“不冷，妈，你坐着，我来烧炉子！”

胡硕似乎知道目前要干什么，飞快地将东西拿进门，锁门之后冲进了屋子里，刚好看见一名头发枯槁灰白，穿着棉衣的女人正艰难地穿着棉拖鞋。女人很瘦，她露在外面手腕，竟只和胡硕的几根手指绑在一起差不多粗。但她身上臃肿的衣物，却将她撑成了一个富态的老太太，如果不看面色和头发的话。“妈，说了多少次，你躺着就行。”

胡硕的声音很平静，轻声轻脚地将母亲扶回床上，“你这么一下地，热乎气全从被子里跑光了。”

胡硕安顿好母亲，熟练铲出煤灰，添上新的碎煤渣，用卫生纸引火，接着关紧炉门，提着桶走出了屋子，没多久又拎着大包小包和空桶走了回来。他放下空桶，将包裹中的药取了出来，放在了床头柜旁的盒子里。“补血的，降压的，消水肿的……你记得按时吃，我等会去买点水果，买条鱼，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

胡硕一边放药一边叮嘱，至于母亲说的不用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还好是冬天，这要是夏天，家里跟个火炉一样，这些精贵的药根本放不下住，现在倒省了不少电费，那笔钱正好改善下咱娘俩的伙食。”

胡硕跟母亲开了句玩笑，仔细地将母亲的被角掖紧，转身向着外面走去。李桂芬看着一回家就忙个不停的儿子的，嘴唇微动，可知道胡硕走出门，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她看着这间不足三十平，床跟灶台紧挨在一起，全是一些残破家具的屋子，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这个家既拥挤又空荡。早就不该装着她了。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胡硕走出房门，确认铁门关好后，才向巷子外走去。出了小巷，向左走几百米就有一个早市，胡硕到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铁皮棚下只剩零零散散地几个摊位。他熟练地走向其中一个摊位，对着摊子后围着皮围裙，满身鱼腥气的中年男子笑道：“张大哥，今天又收摊这么晚啊。”

“小胡来了！”

张山叼着半截香烟，眯着眼睛含糊道：“看看要点什么？”

胡硕看了眼水槽中鲜活的鲤鱼，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平静道：“张哥，你这鱼我看还挺新鲜的，怎么又没卖出去？”

张山随手将烟屁股拿下，在鞋底蹭了蹭装进口袋，没好气道：“我还想问呢。现在的人都不知道怎么了，天天讲究什么健康饮食。隔壁老王的菜摊子早早就卖完了，我费劲吆喝了一上午，屁都没卖出去！”

说完，张山戴上手套随意地在身上抹了抹，心不在焉道：“说吧，要哪条鱼，我给你杀。”

“就那条吧。”

胡硕指着一条蔫蔫沉在水底，眼看着就要翻肚皮的鲫鱼道。张山斜了胡硕一眼，没好气道：“你家养猫了？”

“什么？”

胡硕抬起头疑惑道。“人家选鱼都是捡着新鲜的来，你小子偏偏哪条不新鲜选哪条！”

张山拿起抄网，熟练地往水里一抄，一条活蹦乱跳鲤鱼被拎到了胡硕面前。“行不行，不行我再给你换一条？”

张山瞥了眼缸里最大那条鱼，跃跃欲试地问道。“不用了，就这条。”

胡硕拿出手机准备扫码，可刚一扫完，发现竟直接向对方支付了十块钱。没等胡硕发问，背对着他处理鲤鱼的张山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大声道：“尾货了，不值钱，别再像上次那样跑远了给我付钱，当心老子抽你。”

胡硕重新举起的手机又放了下去，静静地站在鱼摊前，刺鼻鱼腥气被风送到了他的鼻子里，耳畔回荡着尖刀刮过鱼鳞的沙沙声。张山的手法很好，很快便将一条鱼清理干净，装进黑色塑料袋中，又从脚边拿起一个装满蔬菜的塑料袋子，将两个袋子硬是塞到了张山手中。“拿着吧，这是老张剩下的……不值钱！”

见胡硕又要付账，他连忙补充了一句。胡硕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默默朝张山鞠了一躬，快步离开了早市。张山是新来的鱼贩。而同样的事情，只要胡硕来到这，每次都会发生。胡硕也像往常一样，在屏幕碎裂的手机上记下了今天从张山那买走东西，快步向家中走去。听说明天工地就要开工了，他今晚必须养足精神，早点赚钱还上欠张山的账。他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家，可看见大开的家门时，先是一愣，接着立马冲了进去。只见屋里站了三四个人，或许是那其中两人的体型过于壮硕，让本就拥挤的屋子显得越发逼仄。“田光！你来干什么！”

胡硕指着坐在床上跷着二郎腿，边抽烟边抖腿的流里流气的男子，愤怒道：“把烟掐了！不知道我妈在生病么！”

“呦呦呦，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田光一挥手，那两名壮硕的男子直接将胡硕架了起来，手中的东西顿时散落一地。“吃的不错嘛。”

田光将掉在他脚边的洋葱踢了出去，吐出一口烟圈笑道：“还有鱼有菜的。”

“放开我！”

胡硕拼命挣扎，却根本不起作用。田光随手将烟扔进放在床头的水杯中，起身拍了拍屁股，走到胡硕面前轻轻拍着他的脸问道：“什么时候还钱？”

“上次不是说好了么？等我工资下来就还你！”

胡硕抬头愤怒地盯着田光：“工地马上开工了，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

“工地？”

田光用力拧着胡硕的脸，笑道：“你不会是说河贤集团的工地吧？他们都快破产了，哪有空管你们这帮泥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