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有心思！”

蒋大人伸手摸摸下巴，才发现自己的胡须已经不见了，就又收回来，眼睛眯了眯嗤笑，“谁不知道他家女儿叫袁敏，当初子君刚刚回来，我不是还让你调查过她家里的吗？欲盖弥彰，你自己心里得有数才行。”

蒋锐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如今宫里那位的心思也不好琢磨，妹妹是铁了心要跟皇上断了的，外人看着光鲜亮丽，您应该知道蒋家现在如履薄冰，竟还有心思在这里挤兑我！”

蒋大人语塞，顿了顿瞥一眼自己儿子，觉得还是跟聪明人好说话，“那你先在这里，我去后面看看，还是有点不放心秦富，总觉得自己心里突突的。”

可能一半是激动兴奋，一半也是预感到了，自己女儿不闹出点什么绝对不罢休的性格。蒋锐无语，想起正事来又一本正经拉住蒋大人，“我看她还是没有放下阿左的死，甚至将当年的事情也怪在了袁绍身上，今晚怕是早就预谋良久了！袁绍是什么样人咱们再清楚不过了，妹妹虽说有点小聪明，但在他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那你还拉着我！”

蒋大人推开他，“说这么多废话，我又不是想不到，这不是就急着去后面看看吗？在自家的地盘上，还能让自家人吃亏不成？！”

…秦富的精神不太好，可还是强撑着接待了袁绍。他今日很是仔细的打扮了一番，他们都说穿天蓝色好看，其实自多年前离京到现在，他都不怎么穿蓝色了，好些衣服都压到了箱底。是算到了今日秦富会邀自己过来，所以提前就跟量衣铺子的师傅约好了，做的新衣裳。袁绍本就长的好看，尤其一双眼睛莹润生情，轮廓线条极其柔暖，嘴角带笑的时候，是人都会生出一股恍惚来。秦富感叹，要不然也不会将原主给迷的神魂颠倒，不顾纲常了。她还记得，当初在和城第一次见面时，袁绍在诗会上就一直低着头，不低头也会刻意的避着别人的视线，他一直都晓得自己的秀美，后来认为这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劣势，所以很抗拒了一阵。这个开头还算不错，袁绍看着略显恍神的秦富，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盒子来，她坐在椅子上，他就很自然的过去蹲在她身边，打开凑近给她看。“这是我太奶奶她老人家贴身戴了一辈子的镯子，别人都说这玉镯有灵气，所以护着她长寿长富，我小时候她尤其疼我，便将这镯子偷偷给了我。”

袁绍从盒子里将暗红色的镯子拿出来。这镯子看着很是内敛透美，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惊艳的物什，但却越看越觉得舒服不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灵，总之它的贵重是毋庸置疑的。秦富忙将手从袁绍手里抽出来，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复杂到没有用正眼去瞧他，“这是你太奶奶给你的东西，更何况还有不一样的寓意，我怎么能……”袁绍无所谓的笑了笑，也没继续听秦富说下去，半是强硬的将她的手拉了起来，十分专注温柔的，将镯子牢牢套进了她的腕上，“东西有什么样的寓意，还不都是人给它的，我唯一希望的，是想你能跟太奶奶一般，长命百岁。”

纤细白皙的手腕，映衬着不凡惊艳的玉镯，秦富看了心里百般滋味，大概猜到他那天在城外，肯定听到了自己跟青木的谈话，所以才会将这个镯子送给自己。再想想京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不由惊于袁绍的城府果敢，她现在也不敢保证，他是否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袁绍看着秦富沉默的样子，像是不晓得她心里的惊慌失措，细心的将她的衣袖给拉下来遮好，“这样显得我多贪一样，那日在宫里跟你要礼物，我是开玩笑的，你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肯定是还不起的了。”

宁全在外面敲了敲门，端着热茶走了进来，稍微打破了屋里怪异的气氛。袁绍就顺势站了起来，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对着秦富笑了笑，“我刚刚说了，什么好寓意都是人给它的，你不必觉得不安，我给你自然有我的道理。”

秦富将茶端起来吹了吹，她当然知道有道理，一边打起精神，也只能想到自己劣质的欲拒还迎，欲语还休，袁绍能一步步顺着她的心意走到现在，真的让秦富觉得不真实。宁全见场面一切还好，秦富也没给自己使眼色打暗语，袁绍也在那里笑着，就是他的笑太刺眼了，装腔作势的，心里不屑的冷哼一声儿，放下茶杯就退下去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富也在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再展现自己拙劣的演技。袁绍侧头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清茶，“其实我一直都在想，当初在和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该多看你几眼的。”

“嗯？”

“多看你几眼，我就会猜到你跟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袁绍看着秦富的双眼，真真看得就是面前的这个人，“皮囊都是幻想，而我却一直困在这里面走不出来，我跟她第一次见时，她是男装，我跟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男装，但对我的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

“如果能早点认识到自己，我就不会错过那么多时间，跟你错过那么多的交集，我相信，以我的谋算城府，以我的真情实意，就算你当时对苏大人动了心，我也能让你移情别恋，跟我在一起。”

饶是袁绍说的多么深情厚谊，真情流露，奈何秦富对他全然无感，没有丝毫感动遗憾，反而有些焦躁的不耐烦，“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意思。”

袁绍暗了暗眼神，其实什么都已经明了了，他端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茶，仰头全喝了进去。像他们这种贵族公子，一言一行都有尺寸分度，如此粗鲁的动作，一般不常见，所以秦富有些惊讶。那个时候，袁绍以为秦富给自己喝的是毒药，敢喝下去，也是有点万念俱灰的决绝，他老觉得自己聪明，骨子里很是瞧不上世人的七情六欲，他人看不透，都说他骄傲自大，迟早要受挫……现在却觉得，人活的糊涂比聪明好。他说，“其实这样也好，谁又知道，我现在闭上眼睛以后，等再次醒来，会不会真的如愿以偿，回到最初相见的那一天，那我定再不会放手了！”

秦富还是很困，掩嘴打了好几个哈欠，听到袁绍这么说，就有些诧异，“这事儿玄乎的很，青木虽是有些本事的和尚，他说的话你也信了？”

“信。”

袁绍心中一片坦然，反而没什么要掩饰算计的，只觉得一身轻松，“我现在除了相信，没有别的想法，人都是要抱着一个想法，才能不惧前路，不悔身后。”

都这么说了，秦富还能怎么办，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直走到蒋锐面前，“一码归一码，我虽然感激你帮我救安安，助我老师登上帝位，还送我这么贵重的镯子，但你当年确实害了阿左，害了我跟安安母女分离，这笔账不能省。我之前故意接近你，确实是抱有一些目的，现在时候到了，我若是还回去了……”“这个是我给你的。”

袁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到秦富怀里，眼里清澈眀透，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连接受都是平静的，“这是我写的信，你拿着它给别人看，别人就会明白了，我死了也不会有人为难于你。”

秦富心里暗叹，心里的信念丝毫都不曾松动，她接过来一手将信封塞在怀里，另一只从袖子里突然抽出一把匕首，又快又狠的扎进了他胸前。秦富咬着牙，眼里不知怎么含了泪，“阿左虽然是奴仆，性命不值钱，但我从来都不那么觉得，你虽然不是凶手但也冷眼旁观，跟帮凶没什么区别，如今这一刀，就当是你还他的！”

袁绍诧异的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杯，再低头看看胸前的匕首，最后蒋视线落在秦富泪眼朦胧的双眼里，生死也不过一念之间，却有些不敢相信秦富就这么放过了自己。然后听到她这番话，眉头一皱，疼得心里直痉挛，匕首自然避开了心肺，所以他的疼莫名其妙，却一辈子再忘不掉。“哥哥！”

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呼。房门被人推开，袁敏一眼看到屋子里的场面，吓得脸色发白双腿打颤，好不容易冲了过去，却看到袁绍痛苦到眼睛发红的脸，他从吼间挤出来一句，“你应该杀了我。”

死在她手上，也不愿意算清楚这账，算清楚了，就代表两个人以后也没什么值得说起的了。自己也没有死，没有重新再来一次，往后漫漫余生，又该怎么熬过去呢？人没有死，却有些疯癫，袁敏一把将袁绍拉过来护在身后，指着秦富骂，“好你个白露，以前在袁府就整天跟我作对，整天鬼鬼祟祟的，我就发现你不是什么好人！亏我哥哥还老是护着你！现在你胆子大了，竟然敢伤了他，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将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噼里啪啦，让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袁绍管也不管自己胸前的匕首，任它插在那里，哪怕鲜血已经染红了一片衣服。为了不让这件事情闹大，一把拉住了气的面红耳赤的袁敏，“闭嘴！回去！”

又扭头对秦富道，“我回去慢慢教训她，改日带她来给你道歉。”

秦富不认识袁敏，且现在情绪还沉浸在那一匕首中，她也不是那个冲动的年龄，“没关系。”

若是依着之前袁绍那个欠扁的样子，秦富是打算以自己为饵，抱着弄死他的目的去的。“哥！”

袁敏毕竟心疼自家哥哥，虽然被骂了心里又气又委屈，可看着袁绍落寞可怜的样子，硬是将脾气忍了下去，“父亲今日就跟你说了不要来，你偏偏不听，现在被伤成这个样子，还差点丢了性命！这个女人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连家人都顾不得了吗？！”

“蒋富是我蒋家的女儿，你是袁家的女儿，讲身份讲地位，你哪点是能比得了？”

蒋大人冷哼着走了进来，身后跟了看热闹的各位官员众位，“今日是我儿的宴，你要是来找不痛快，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其实，为了助苏佾登上帝位，袁绍是将朝堂的所有人都得罪了个遍，此时此刻，自然没有人出来给他说话，反而一个个幸灾乐祸，没安好心。袁绍拉住气愤的袁敏，“府里的小厮不懂事，叨扰了，我们这就走了。”

袁敏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看着这么多人在这里，却没有一个看到自家哥哥流血的胸膛，还能有什么气呢，扶着袁绍低声说道，“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