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两排衙役整整齐齐地站在公堂两侧，个个神情凌厉。那杨子轩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刚被霍临渊丢下，便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地上。县令不多时便慢悠悠地坐上了主位，沉着脸拍下了惊堂木。“堂下何人？”

他厉声问道。围在府衙外看热闹的百姓们瞬间噤声。沈渝抬起眼来，倒是微微一愣。呦，居然碰上熟人了？坐在那“明镜高悬”匾额下的，正是探花郎秦知微。“启禀大人，民女状告同村的犯人杨子轩，受奸人挑唆，投毒残害我义母一家，义妹险些中毒身亡，请大人明察！”

秦知微略略蹙眉，问道：“可有证物？”

沈渝直起身，不卑不亢道：“回大人，确有证据！这便是那被下了砒霜的甜茶，杨子轩也对自己投毒之事供认不讳，门外的百姓们和空明大师都是人证！”

那空明口诵佛号，微微颔首：“不错，此事贫僧的确亲耳所闻。”

那杨子轩的脸涨得通红，却无力辩驳，只能怒道：“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沈渝，这些人都是被你收买的！你的一面之词根本做不得数！”

沈渝冷冷地看着他，斥道：“大胆！在大人面前还敢大放厥词！出家人不打诳语，空明大师德高望重，何苦陷害你这等心如蛇蝎之徒！”

此言一出，在场的百姓们纷纷点头附和。这空明大师乃是南楚的得道高僧，他的证言，自然是可信的。沈渝口齿伶俐，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安宁抱着年幼的儿子，云秀更是歪歪倒倒地靠着云大娘，三个瘦弱的女人哭得泣不成声，这孤儿寡母的，实在是令人于心不忍。门外的百姓们顿时群情激奋，怒不可遏地吵嚷起来，定要秦知微立刻惩处这歹毒的杨子轩。“人证物证俱全，杨子轩，你可还有话说？”

还没等杨子轩开口，便只听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分开看热闹的人群，失魂落魄地冲了上来。那人一把将杨子轩死死地抱在了怀里。“我儿啊！你怎么这样糊涂！”

“大人！求您饶了我儿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云嫂子，阿秀，求你们饶了我儿吧！我儿以后还要去科考！我这个当娘的，替他给你们赔罪了，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儿吧！”

子轩娘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奋不顾身地紧紧挡在了杨子轩的面前，声泪俱下。她爬到云家三人的面前，许是因为瞧见了这次杨子轩怕是必死无疑，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趾高气昂，一个又一个响头毫不犹豫地磕在了冷硬的地上。她那被霍临渊削去了头发尚未长全，如今又形容憔悴，眼窝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脸上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病气，加上这副头破血流的骇人模样，让云秀不由得下意识地朝她娘身后躲了躲。多年乡里乡亲，云秀娘瞧着她这副模样，难免有些于心不忍。可转念便想到自家儿媳和女儿全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不是有沈渝及时发现，怕是现在早已过了头七，心中那一丝淡淡的恻隐便瞬间荡然无存了。“子轩娘，你儿子的性命宝贵，难不成我家阿宁和阿秀便该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也别求我了！”

那子轩娘见求情无用，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沈渝和云家三人，咬牙切齿道：“你们……都是你们害了我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老泪纵横，也顾不得杨子轩浑身脏污，将他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大有一副若是衙役要走上前来将杨子轩收监，她便要与人拼命的架势。那杨子轩瑟缩在他娘怀里，原本面如死灰的双眼中，却忽然涌出了些淡淡的光彩！“娘，现在只有您能救我了！”

杨子轩压低了声音，凑在他娘耳边，情真意切地恳求道。子轩娘微微一愣，显然是没回过神来。“娘，您听我说，若是我被这县令老爷收了监，定然要被屈打成招，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了入仕的机会了！”

“娘，只要您承认，所有的事都是您做的，是您下了毒，我什么都没做，那儿子我便是清白之身，日后还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子轩娘万万没想到，儿子竟然会说出这般言语，看着他那双无神的眼中竟然瞬间冒出了些近乎狂热的神采，不由得整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儿啊……你这是……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子轩娘瞬间老泪纵横。杨子轩急切道：“娘，若是我今日落难，你还是会被村长赶出村子，无处落脚，最后也少不得还是个死，既然注定要死，那还是替儿子顶罪，死得更有价值些！”

“娘，您放心，等儿子高中状元，一定会亲自上金銮殿，为您求一个诰命！”

子轩娘又哪里知道“诰命”是什么玩意儿？“儿啊，儿啊，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不图你大富大贵，只图你孝顺啊……我儿啊！你这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子轩娘缓缓松开了手。她的脸上瞬间便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死气，凄惨一笑，然后竟当真跌跌撞撞地膝行到了秦知微的面前。“青天大老爷啊！请您明察！我儿是清白的！所有的事都是老婆子我做的！是我勾上了探花郎的小妾，是我拿了她给的砒霜，是我害的云家人，我儿啥都不知道啊！”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那秦知微的脸色也瞬间大变。这刁妇！从看清了那杨子轩的脸开始，他便猜到了情况不妙，生怕这蠢货说出了和司砚勾结之事，坏了自己的声誉！本想尽快结案，将那杨子轩收监，却没想到，事到临头，竟还是出了岔子！“来人！将这胡言乱语的婆子拉下去，大刑伺候！”

他一声令下，两个衙役便冷着脸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子轩娘。大刑伺候？这四个字让子轩娘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听说进了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啊！她瑟瑟发抖，想起镇上的说书先生戏文里那些刑具，心如死灰，一咬牙，竟然不管不顾地挣脱了两个衙役，狠狠地朝着一旁的朱漆柱子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