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知意就踏着晨雾走进了医院的住院部，在这座城市大部分人还在酣然入梦的时间，住院部里早就热闹起来了。妈妈早早穿好手术服在病房里等着，昨日护士帮她剃了头，她大约是接受不了现在的模样，病房里进出的人一多，就躲在卫生间里不肯出来。林知意一来，张阿姨把这事当笑话跟她讲，说你妈都这么大的人了，脸皮还薄的像个小姑娘，怎么哄都不肯出来。张阿姨出去打水了，林知意悄悄打开卫生间的门，把昨天买的假发递给她。没多久，妈妈就出来了。母女俩并肩坐在病床上，林知意碰碰她的脚，脸靠过去，轻轻问：“喜欢吗？”

妈妈点点头，露出一点笑。林知意心满意足，又说：“喜欢就好，喜欢以后再给你买。”

妈妈又点点头，眼角偷偷渗出一点湿意，林知意用力握住她的手，她是她女儿，最知她心意。“你别怕，就是睡一觉的事情，等你醒来，就能看到我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今年一定要一起过年。”

妈妈说。林知意用力点头。术前谈话，她没有瞒着妈妈，是一起听的，医生说了所有的可能性，术中的风险，术后并发症，每一句话都让人胆战心惊，足够让两个月前的林知意起身就走。但妈妈很强大，她平静地接受了一切。林知意想，她必须比她更强大。“30床，来接了。”

门外响起护士的声音，一位大叔推着手术室的床过来，林知意跟着他们一起下去。“高卓燕，以前做过其他手术吗？”

“有没有高血压，糖尿病？”

“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手术吗？”

一路有护士涌过来询问，妈妈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林知意还在笑着，然而门一合上，她被冰冷的大门隔离在外，身上的力气就似突然被抽光了，靠在墙上才得以喘息。她茫然地看着手术室外紧张等待的家属们，心想着，这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压抑的地方。度秒如年是什么感受？室外的小鸟飞过来停在露台上休息，捡着地上的零食吃了一顿饱饭，又飞走了，林知意低头一看，时间才过去五分钟。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有医生出来，报了熟悉的名字。“高卓燕的家属在吗？”

林知意猛地抬起头，脚已经站麻了，往前走了一步就差点摔倒，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她，“别急。”

熟悉的声音。慕西洲，他怎么来了？不仅他，许一苒也走过来，他俩都是早早在手术室门口等着，但都默契的没有靠近打扰，林知意无暇顾其他，快步走到医生面前，忙说：“在，高卓燕的家属在。”

“这是切下来的标本，你看下，等会儿就要送去病理科了。”

“请放心，病人还在手术室。”

林知意点点头，没事就好，术前谈话里医生就说过，如果遇到问题，增加治疗，会提前出来跟她说明，如果没有问题，手术就按预先的方案做完。这整整一日，对林知意而言，比她十八岁那年在法院听妈妈被最终审判时更加难熬，几乎每分每秒，她都像热锅上的蚂蚁，焦灼，难耐。好在手术顺利完成，下午妈妈从手术室里出来，傍晚生命体征稳定，脱离了危险，推回到普通病房。晚饭是李柠乐提前下班带来的，她抱着一壶熬了整宿的大补高汤，从城东坐到城北，披星盖月赶来。几人一天没有吃饭，闻到饭菜的香味才感到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