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半睡半醒间，林知意被隔壁床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哭声惊醒。隔壁床住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话很少，从昨日到刚才，一句话都没说过，但是她现在就是在哭，一直不断地哭，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知意，有水吗？”

妈妈醒了，睁开眼轻轻叫她的名字，她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就觉得很渴。林知意急忙把她摇坐起来，喂了几口水。中午吃饭时，女孩不在，妈妈跟她聊起女孩的事，原来在这之前，她们曾经有过交流。女孩得的是抑郁症，她有男朋友，并不嫌弃她，不离不弃地照顾她。可男友的妈妈却很嫌弃，不同意他们继续在一起，认为女孩是拖累，她昨天还登门找过女孩，要他们分手。林知意的妈妈说，抑郁症，只是人的情绪得重感冒，突然想不开了，一时半会儿好不起来。林知意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当年妈妈刚出来，去的第一家医院，看的第一个医生，就是精神科的，好的是，在她的陪伴下，妈妈终于从阴影底下走了出来。妈妈长长地叹口气，是出于同理心，也是意有所感：“男孩子的妈妈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只有门当户对，才不会被嫌弃，两个人才能走得长远。”

“知意，我对你将来的另一半，没有其他要求，只愿他是普通人家，只求他为人本分对你好。”

林知意若有所思，她何尝不懂妈妈的心思，她是替那女孩的母亲在心疼，谁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因为家境贫寒而受人羞辱。但妈妈不知道，从很久之前，她就没有结婚的想法了，她对婚姻，根本不抱有任何期待。清醒的时间长了，妈妈视力渐渐好转，忽然看到她脸跟脖子明显的伤口，愣了一愣，突然激动不安起来。“知意，你怎么受伤了，这，这怎么回事，你跟人打架了？还是被欺负了，你有事情瞒着我？”

林知意急忙安抚她：“没有，没有被欺负，你别急，我就是在公司不小心磕碰着了，已经上过药了没事的。”

“你真没有瞒着我？姜山的那些人，没有找你麻烦吗？”

着急焦虑一起来，三言两语根本安抚不了，只会往更糟糕的方向去猜。“他们找不到我的，我在泽川，那么大的一座城市，我又经常搬家，怎么可能会有人找得到我呢？”

“真的吗？真的吗？别骗我，不要骗我知意。”

妈妈喃喃自语着，眼里噙泪，脆弱不安。曾经可以抵挡一面，撑起一个家的女强人，如今变得不堪一击。“不会的，不要瞎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知意抱住她安抚，心疼自责不已。最初那几年，骚扰确实不断，不知道为什么换手机号都没用，总收到一些威胁恐吓的短信，报警处理之后，才逐渐少了。林知意其实很多年没有见过那些人了，不过那些人给她少女时期留下的印象着实太可怕，这亦变成妈妈多年难解的心结。心理咨询师说，困住妈妈的‘结’，就是她。妈妈一直在不断反复地害怕有人伤害她，可茫茫人海，想找到一个人，并非一件容易之事。这次是她不对，太过心急一时忘了身上的伤口，才会激起妈妈的旧症。王清越通知下来时，林知意刚从医院出来准备去慕临，她只请了一个早上的假，下午不管情不情愿，都得硬着头皮回去。王清越在电话里让她先回安居，想来已经对昨天的事情有了处理的结果，去的路上，林知意心里建设颇多，想来想去，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被辞退。虽说这结果她不想看到，但也没有办法，社会教过她很多遍，人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经济断了固然可怕，可起码，揍云思晚她不后悔，这一架八年前就该打了。办公室里不止王清越，张庭之也在，王清越脸色难看，是肉眼可见的疲惫跟无语，张庭之向来沉稳，表面上看不出情绪。“知意，这么多员工里，你一直是我比较放心的，昨天的事情，真让我大吃一惊。”

王清越确实想不到林知意会这么情绪化，当初姚静姝害她损失一大笔奖金，都没见她那么生气，所以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让她直接上去跟利亚的副总经理干架？“对不起，王主管，张总。”

林知意低头道歉。站在安居的角度，这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对，虽是个人行为，却也连累了她身后的公司，领导生气在常理之中。还是那一句话，对于其他人她很抱歉，也愿意承担后果，至于云思晚，那是她该，她甚至觉得，打的不够狠。王清越看着她，“你知道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吗？影响相当恶劣。”

怎么会不知道，昨天离开公司她就把所有的工作群都屏蔽了，一则信息也不看，同事私下联络，关心或八卦，她也一概不回。方才从门口进来，所有人都对她行注目礼，好奇她身上的伤口，恨不能耳朵跟进办公室来监听。这么劲爆的新闻，茶余饭后的谈资，传开速度惊人她一点也不吃惊。“你们在工作上有摩擦？”

张庭之问，说实话，他不相信这事纯粹是林知意的错，一起共事过的同事，他心里有数，小林算是她那个年龄段里处事成熟的，能把一个脾气温和的员工逼到跟领导动手，起码是触犯到底线的事了。林知意摇摇头。王清越冷冷道：“那就是私人恩怨了，私人恩怨不能带进工作，这么简单的道理吗都不懂吗？”

林知意无言以对，苦笑着说：“主管，我跟姜丝儿的恩怨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对我来说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我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公司造成了困扰，所以不管什么处分下来我都能接受，就算被辞退也没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