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没有太远的路，而且还有司机帮她扛箱子，可抵达村庄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才经历过跋山涉水的一场浩劫。村庄亮起了灯，是剧组租用了乡绅家里，白炽灯下，江时亦冻得直打哆嗦。看见程兴撑着伞出来接她，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不后悔参与这次录制拍摄，就是特别思念傅老师。进到屋子里，大家分不清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江时亦不想在工作上失态，索性硬憋了回去。实在是被雨浇懵了，不知道谁给她批了一件风衣，直到听见面前的男人一阵轻咳声，抬起头，便看见温之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我煮了姜汤。”

他的声音很苏，有着与忧郁外表不同清朗。江时亦将他的衣服褪下来，唤了一声“前辈”：“您好。很高兴见到你，以后请多多指教。”

“我身上湿，莫把你衣裳弄湿了。”

温之行看着这个小姑娘——满脸写着不高兴，还在嘴硬着“我很高兴”，便觉有几分可爱。随后抿了抿唇，接过衣服，宽慰道：“不要紧。我一向没太多讲究，在这里就更没有了。”

江时亦接过那碗姜汤，顾不得烫，只一饮而尽。接着听不懂程兴用方言跟老乡说了什么，心情已经很糟糕了，却不得不佩服他，掌握了好几国语言不说，竟然对方言也如此精通。眼见老乡陆续离去，低矮的草房里，只剩下剧组的人。程兴压了压手，将大家召集了过来：“这位是咱们的女主角——江时亦，大家鼓掌欢迎。”

随后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被浇成落汤鸡的江时亦，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现在咱们这个大家庭就齐了，以后大家在一起要互相帮助。”

程兴继续做着鼓舞人心的动员：“明日开工，搭建拍摄基地，道具组进行场景还原。”

“下半年先拍男主和配角的戏份，江时亦的戏要等到她放十月一长假和寒假。”

“这个月大家先彼此熟悉一下，有事可以找我，或者我的助理、司机。”

大家纷纷附和：“程导辛苦了！”

程兴朝众人挥了挥手，各自睡去，他没急着走，而是又关心了句：“男女主要培养感情，以后你们俩住在一起。”

这间茅草屋不小，卧室还是有几间的，倒是犯不上同睡，不过同吃是一定的了。“时亦没事吧？有没有冻坏了？这里昼夜温差大，难得下这么大的雨。以后早晚要记得加衣。”

程兴叮嘱完，江时亦很快表达了感谢：“我没事，不会被冻感冒。感谢程导照顾我学业，我一定好好配合，完成任务，不给咱们组里拖后腿。”

“行。”

程兴又交代了两句，才吩咐自己助理，带江时亦的助理熟悉环境，顺便去给她准备了洗澡水。折腾了一天，总要休息好，才能工作好。屋内只余两个人，气氛怪尴尬的。她生来不愿勉强自己，更不懂得如何跟人培养感情，只温之行倒没她那么多小心思。即便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也难掩身上文青气质，懒懒散散的依靠在木制藤椅上，两条腿又长又直，交叠在一起。才跟他共处一室不到半刻，又闻得他咳嗽声。“前辈，您身体好些了吗？”

温之行以拳抵唇，道：“还好。”

江时亦瞧着他面色苍白，很难相信他的话语，以及方才那条路，他是怎么过来的。便问：“进山的路如此难行，您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没有。”

温之行向来坦诚，也觉让这小姑娘及早了解世间险恶——没什么坏处。“我来的时候，是坐老乡的牛车。主要是那天没有下雨，我就坐在车上看天了。”

江时亦又开始觉得几分委屈了，皱了皱眉。温之行不想她又哭，忙自嘲的笑了笑：“我一直病着，可能程导不愿我死在路上吧。”

“虽说咱们拍戏之前，都签生死合同了，生老病死一律与剧组无关。可能程导也不想背上人命吧。”

江时亦心底又酸又气，忽然觉得那个帮自己扛箱子的司机也是大坏蛋。什么程导选人要求“颜值、演技、健康的身体”，对待男演员就没有这么苛刻，感情这些标准都是给“程女郎”定的。之前千般好万般好都是假的，她忽然十分怀疑，程导会不会有厌女症。“我听说程导的戏，对演员很苛刻，前辈的身体能承受的住吗？”

温之行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试探，轻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盒火柴，点了支烟，猩红的烟头在夜色下尽显森然。“他不光对演员要求高，对自己要求也严格。类似这样搭建场景布局，总导演是不必到场的，但他凡事亲力亲为。”

温之行抽着烟，耸了耸肩，有几分无所谓道：“我不妨事，出来赚钱嘛，总要付出辛苦。”

“相比较老乡来说，他们巴不得拿到我们这么多的酬劳，愿意付出一切辛苦。”

“缺钱了不拍戏怎么办？”

温之行弯了弯唇角，有风透过窗棂，烟丝极淡又很快就被风吹散了。江时亦没想到他会这样直言不讳，摸了摸鼻子，也觉得有些好笑：“我还以为前辈会说，拍戏是为了理想，为了服务好衣食父母，为了促进文化繁荣。”

温之行轻笑一声，“也许对别人来说是，但于我而言，拍戏是因为没有其他生存技能。”

江时亦哑口无言，对他突然多了几分怀疑。“若是像前辈这样，抱着赚钱心态来工作，能做好么？”

甚至，他是怎么被程导认可的？她十分怀疑。温之行又抽了一口烟，指尖夹着烟蒂，十分直男的淡淡道：“打工不为了赚钱为了什么？如果不为了赚钱，我根本不会出来工作。如果能在家躺着，我是不想上班奋斗的。”

“好吧……”江时亦发现说服不了彼此，只好悻悻的转移话题了。“前辈若是身体不好，还是少抽点烟为好。”

此刻坐在椅子上，猜想这家伙，会不会也是带资进组？这才是卧龙凤雏凑一起了，不知程导会不会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晚节不保。这一次，温之行并没有反驳，而且将余下的半支烟、淹在雨水汇成的水坑里，“嗯”了一声，“好。”

江时亦有点烦恼，满心欢喜的过来拍戏，遇见的艰苦环境难以想象，还有一位三观不合的男主角。她只能做到不讨厌他。跟他培养感情？太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