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除夕倒计时，津城京剧院的名角儿陆续抵京，各就各位。江时亦提早置办了年货，不劳傅老师费心。这会儿在公寓里清点物件，傅砚清才后知后觉道：“没有买对联。”
烟花爆竹倒是省了，城里禁烟。傅砚清有时候觉得自己过于忙碌了，只有工作，没有生活。他不是那么有仪式感的人，往年的春联，单位都会发。有时候游宴平会替他粘好，有时候过年时间也忙，忙忘了干脆就省了。毕竟他儿子——有跟没有一样，过年也不会讲究阖家团圆，而他本身也不需要这种孝道。在江同学走进他生活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欲无求。江时亦眨巴着眼睛，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邀功了：“我提前准备了笔墨纸砚。”
她可是听说，傅院长的书法堪称一绝。一字千金，却又一字难求。以前她还以为是圈内人为了恭维他，硬炒作出来的艺术水准。而她带着滤镜去看，自然觉得哪哪都好。这会儿让他露一手，他倒是也没什么难为情的。“可是写什么呢？”
“你等等，我搜点关于白头偕老的戏词，你抄上去。”
江时亦说完，他忍不住嗤笑一声。到底是个小孩子，幼稚的可爱。别人的春联都是“财源广进”，唯独她盼着“金玉良缘”。江时亦正准备抡起键盘，挑几个备选，老人家已经在书房开始研墨了。没用她红袖添香，很快出了一副对联：枯木逢春花又放，人生几度好时光。江时亦看到，知这是《桑园会》里的淫词滥调，尤其看见横批“巫山神女”，更是闹了个大红脸。下意识想要伸手去锤他，“看不出傅老师平时冰山，骨子里这么闷骚。”
他显得有些无辜，她让他写对联，找戏词，还要表达琴瑟和谐的。他唱游龙戏凤的京剧本就不多，这也是搜肠刮肚才想出来的。似是不想再改了，便决定交上敷衍的作业，蒙混过关：“我只对你这样。”
她脸红得愈发没法看了，无心去计较万年铁树有进步，还懂得调戏人了。只去瞧他苍劲有力的字体，不是草书，甚至十分工整。“都说见字如面，可傅老师的字跟你的为人真不像。”
傅砚清没那么自恋，有细品自己字的爱好，只应了声：“也许是你不了解我。”
这便让她有些失落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走进傅老师的世界呢？”
她不希望他在自己面前永远的得体的、温雅的、成熟的，而是希望偶尔也看到他幼稚和孩子气的一面。傅砚清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小脑瓜：“我对你没有过隐瞒，只是需要给我时间。”
她能理解的，其实她现在就已经很知足了。“还要给傅老师勇气，因为怕在我这里受到感情伤害，所以迟迟不肯让我走进你心里。”
其实她真的不渣的，没有游戏感情的乐趣，也不会因为年纪轻就三分钟热度。“喜欢你这件事都说倦了，既能坚持六七年，又何惧往后余生的六七十年。”
傅砚清轻笑一声，总觉拿她没办法。把情爱挂在嘴边，对于他这样的男人来说，还是显得过于肉麻。贴好了对联，才知道江时亦将年夜饭定了下来，是距离家较远的一家餐馆。“在家里做太麻烦了，买菜、做菜、吃菜、洗碗……我的天哪，那根本不是过年，而是干苦役去了。”
对于能躺着就绝不想多动弹一下的老懒人，如果为了吃好点而花费几个小时做一顿饭，她宁愿一根玉米就解决一餐。“你可以只完成中间吃的环节。”
他对她的宠爱从不停留在甜言蜜语，而是在琐碎的生活中给予照顾，她喜欢的事业上提供帮助。她怎么舍得奴役他：“出去吃也没什么不好，脏乱差的饭店到底是少数。不过就算吃不健康的外卖，会导致少活两年。我也不想承受做饭的麻烦，然后长命百岁。”
傅砚清在心底笑着摇了摇头，已经许久未体会过这种代沟的感觉了。到底是蜜罐里泡大的孩子，做个饭也能道一声辛苦。他是苦过来的一代，也是奋斗过来的那批人，她承蒙荫蔽，似不会懂。“小不点，等你长到我这个岁数，就意识到身体健康的重要了。”
就像很多年轻人不畏惧死亡，而一旦生命垂危，又会比谁求生欲望都强。人总是对距离自己遥远的事物，缺乏敬畏。“我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唠叨？”
他不想一身爹味，也没有好为人师的毛病。“今日纵着你一回，以后只要在我身边，都有我给你做饭吃。”
她想继续不健康的生活习惯，等回到学校再熬夜、吃快餐。“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不贤惠？”
她低头偷偷瞄了他一眼。明明说喜欢的人该付出，现在享受更多的却好像是自己。“我不需要你贤惠。”
她不是他下属，傅家也没有皇位要继承，他一直很清楚。“那您需要我什么？”
她好怕他说什么都不需要，也不需要她。虽然有可能是真话，但真话往往伤人。怎么样才能让他多喜欢自己一点呢，她想不出来。“只要你自由快乐就够了。”
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而不受任何羁绊。“好吧。”
她暂时收起了追问，挽着他的手臂准备出门了。“我定了一桌子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他细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倒是跟她一并出去了，只没忍住，提醒了句：“下次不要这样浪费，只点够我们两个人吃的就好。”
江时亦“啧啧”了两声，傅老师的原则性又开始了。若是不执行光盆行动，就不是他了。平常浪费水电等国家资源，也是不被允许的。“好好好，我知道啦，粒粒皆辛苦，大不了咱们回来的时候打包。”
出了门，外面下了很大的雪。申江不大容易看到，所以她表现出来很兴奋。对于傅砚清来说司空见惯，仍旧被她的小雀跃所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