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亦懵懵懂懂的跟钱主任一同出行，才发现并不是什么学校的会议，而是业内大佬设下的饭局。甚至晚宴不在申江，而是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到了水乡小镇。江时亦抵达之后，看见酒桌上无数生面孔，只有姜渭城前辈，是她认识的。看见钱主任迟迟未入座，一直在跟顶着啤酒肚的秃顶老男人闲聊，便想寻了自己唯一熟悉的人身旁坐下。若是有机会，还可以为着上回傅老师跟他起争执的事，跟他道个歉。毕竟江时亦私下诋毁过姜渭城的艺术，又在那场“傅姜”粉丝骂仗中，作为傅砚清的粉头，将矛头直指姜渭城。想必是钱主任发现了她的意图，已经先于一步，将她按到了那位脑满肠肥的领导旁边。“这是我们新生代表江同学，之前就负责接待过傅教授，今日带她过来一起吃个饭，也算秀色可餐。”
江时亦不觉戏校主任，可以文化课贫瘠到这种程度。钱主任这样的措辞，很难让她不展开错误的联想。是看过她从前口嗨傅砚清那些不入流的话，便认定了她是个天性放荡的女孩，人尽可夫么。竭力摆脱用恶意去揣测钱主任，几番调整座位，姜渭城也坐在了她身侧。“江同学，好久不见。”
车叔作为前辈，主动跟晚生打招呼，江时亦本该受宠若惊。只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思，便在众人喝酒时，努力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毕业了可有打算在申江京剧院？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姜渭城已过而立之年，实在不必要记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想当年他在校园时，也曾为争女神，跟兄弟大打出手。中二的年龄，谁不曾有过。“有傅大佬给你引路，只要你选，全国的京剧院还不是任你挑？”
“我听说你也是主工老生的，真不错，以后咱们俩就是同行了。”
江时亦虽然不制冷，但她有评价冰箱的权力。所以她昔日对姜渭城的批评，只是觉得他比不上傅砚清，但却是比十个自己还要优秀了。眼下在他的大方包容下，确有几分无地自容：“车叔太抬举我了，我知自己几斤几两，哪敢去京剧院浑水摸鱼。”
“其实就算我愿意去丢人现眼，傅老师也不会给我开这个后门。”
不知为何，姜渭城的话，让她有几分不舒服。好像一向“一贫如洗、两袖清风”的傅砚清，真干过什么护犊子、侵占京剧资源的事。“上回我跟闺蜜私底下对京剧演员评头论足，真的很幼稚。我一直想找机会，跟您当面道个歉，还请您原谅我的无知。”
姜渭城只爽朗一笑，十分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能理解的。而且你也没说错，京剧演员现状本来就是这样，继承人唱不过创始人。”
“傅老师的确洪钟大吕，但在才学上，一样比不上傅安洲，这是不争的事实。”
江时亦抿了抿唇，终于被主观臆断反噬了。难怪车叔的戏迷会那样生气了，谁好谁不好本就是个人审美不同。如今听见有人说傅砚清不如爷爷，她也觉得十分不爽。姜渭城笑罢，又叹了口气：“我们这些人出生晚，是没机会见识过傅安洲的穿云裂石。一直想拜傅老为师，奈何他收了游宴平一个关门弟子之后，就再不收入室弟子了，着实可惜啊。”
江时亦无意间想起，傅砚清从前有过收自己为徒的想法。原来想当他徒弟的人这么多，又这么难吗。或许，他也曾偏爱过她过吗。给她的，是独一份的，而不是唾手送人的东西。江时亦晃神之际，才听见他说：“以后若是有机会，还请江同学帮忙引荐一下。若是能成功拜傅大佬为师，以后定有重谢。”
“我没……”她很想说，她跟他的关系，真的挺一般的，不像他们想的那样。明明那个男人已经生气了，都决定不理自己了。怎么在他们眼里，仿佛她是他小蜜一样？就算真有更暧昧的关系，傅老师能听她一个小姑娘的吗？想什么呢都。姜渭城暧昧一笑，已经回过头去，跟友人闲话喝酒了。.江时亦在这里坐的百无聊赖，桌上的菜肴沾了每个中年油腻男人的口水，实在让她倒胃口。顶着饥肠辘辘的胃，将手机拿出来，决定临时当个低头族。钱主任大概是看出蜗牛缩进壳里的意图，一把将她薅了起来。“江同学，去给董秘书倒杯酒。”
江时亦上回主动提出接待傅砚清，是因为喜欢；可实在不愿被强按头做事。“钱主任，我大姨妈来了，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望了姜渭城一眼，歉意的笑笑：“车叔，您们慢慢吃，我先告辞了。”
姜渭城倒是笑眯眯的跟她告别，“回去打个车，注意安全。”
钱主任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这么有主意，一直和善的面孔，严厉起来，威严立即就有了。“江同学，董秘书大老远来的，你怎么能这么不懂礼貌？”
他语气冰冷，面露斥责，仿佛在责备她当众不给自己面子。“董秘书才为我们学校申请到了拨款，用于学弟学妹们的基础建设，你要识大局、顾大体。”
钱主任恩威并施，才责怪了一通，又压低了声音道德绑架：“关起门来，你怎么任性都行。我平时多照顾你，你自己不清楚吗？你不能恩将仇报，若是在外不给我留着面子，影响的是你自己的学业。”
江时亦被他挡在了出口一侧，无法硬闯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坐了回去。心里极度不适，还是忍着恶心，给那位董秘书倒了杯酒。坐在他身边时，余光略过他精瘦的脊背，一副黑色眼镜框下，透着一双精明的眼睛。江时亦倒完了酒，便因屈服而觉得阵阵恶心。完成任务，便拿出手机想换换脑子，冲淡一些烦躁的情绪。才像往常一样，翻开傅砚清的微信头像，就感觉到自己腿上，附上了一只冰凉油腻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