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星一屁股坐在友谊广场的阶梯上，看着一旁的刘斯利捡起从树上掉落的大叶子，认真清扫阶梯一方的模样，不禁揶揄一笑。

枝繁叶茂的老榕树将两人纳入树荫之下。

池星星拧开瓶盖，三下五除二将瓶内的水一饮而尽。夏天毒辣的日光炙烤着大地，没走几步路他们的衣服便被汗水湿透。

“这么说的话，林妮塔还记得不少当年的事情，严思琦就基本上忘得差不多了。”

池星星回味刘斯利方才告诉他的关于前几天分别与两人见面，从她们口中了解到关于中学时期获得资助的事情，思考其中有用的信息。

刘斯利将树叶丢在一旁，扯了扯裤腿也坐了下来。“林妮塔是我一直以来保持联系的好朋友，严思琦的话，自从她搬家之后就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联系了，直到她和陈书生在一起后，大三那年我们才又重新见面，不过每次活动都是和陈书生我们三个人一起。”

言下之意，他对于严思琦所说的话持保留态度。

“那你问没问严思琦，她当年为什么要搬家？”

“问了，她就说是她的姑姑姑父工作调动的原因，说是新的地方发展会比较好。”

刘斯利疑惑地转头看池星星，一副“为什么这么问”的表情。

池星星用手上的空塑料瓶子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我们查过了，当年严思琦跟随她姑姑一家搬到隔壁市的观山镇，她姑姑和姑父在之后的两三个月才相继找到工作。临近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他们才给严思琦找到当地一所学校，最后她作为初三插班生入学的。”

刘斯利一脸惊讶，“你意思是，他们搬家，并不是因为严思琦的姑姑姑父工作调动的原因？”

“嗯。”

“也就是说，他们当年搬家完全是突发的，并非计划之中的事。”

“说明他们搬家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应该是严重的事情，严重到他们会抛弃本地的一切，举家搬迁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池星星顿了一下，“哦对了，当年搬到观山镇后，他们夫妇俩首先办的事就是给他们的儿子找了当地那家有名的医院给做了心脏手术。”

“难道他们还能特意为了儿子做手术而搬家？这也说不通啊。”

池星星的话让刘斯利陷入沉思。他原本以为严思琦只是对当年获得资助的事情有所保留，没想到连搬家的原因也有所隐瞒，他不得不重新回忆严思琦那天说过的话，搜索是否还有其他疑点。

他又说道：“严思琦是在八年前的聚会结束几天后就搬家的，在此前她从未跟我们任何一个人透露过这个打算，连与她最亲密无间的林妮塔也毫不知情。”

“按照林妮塔的说法，她们一直待在一起，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不是吗？”

刘斯利沉默良久，在脑海中反复咀嚼林妮塔的话，“也并不是无时无刻都在一起……林妮塔是说她们呆在陈书婳的房间，但有一段时间严思琦是自己出去上洗手间的。”

“你是觉得在这并不算长的一段时间内，严思琦遭遇了什么事情吗？”

“林妮塔是说好像去了挺久的，当然这个‘挺久’本身意思就太含糊，对于不同人甚至同一个人的不同阶段来说标准都不一样。加上年代久远，谁也没办法确定到底是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还是更久。”

刘斯利顿住，微微向池星星侧身后竖起一根食指，“还有一种可能……”

池星星毫不迟疑地接过他的话，“她们俩对这事都没有如实相告，或者说有所保留。”

刘斯利无奈地点点头，两人之间一时无言。

刘斯利此刻的脑海中浮现那个顶着一头灰绿色头发的女孩形象，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和他说话时眼神里总是带着亮光。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表现出充满活力的样子，像一颗晶莹剔透却又坚硬无比的鹅卵石，在逆流中顽强地伫立、生长，直到长成像如今这般独立、有主见、有个性的女孩。当然，她也并非在所有人面前都会展露她开朗热情的一面，比如前些天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主动跟除他以外的其他人说过话。

刘斯利不愿相信林妮塔会对他有所隐瞒，她说话时看他的眼神从无闪躲，他们过去这么多年来建立的深厚情谊，这些难道都是他的错觉吗？

不，不可能——一个坚定的声音从他的心底冒出。但他并不期盼别人能够理解自己的决心，因为他和林妮塔之间的关系，他们一起经历的岁月，一起走过的十多年时光，是三言两语无法道尽的，也是旁人难以切身体会的。

如果说前几天与林妮塔碰面后，刘斯利还对她所说的话并未完全下定决心全盘接受，那么经过今天的反复思量，他已决定暗自坚信。

他不再纠结于此，换了一个话题。

“这个广场就是我和陈书生小时候玩滑板的地方，八年前同学聚会之后，我们也是来的这里。”

小时候觉得友谊广场很广阔，踩着滑板溜一圈要花很长的时间，长大以后再看，那只不过是两个篮球场的大小。

人们对某些事物的感知会随着年纪渐长而有所改变，包括对时间的感知。谁又能保证，小时候觉得“挺久”的时间，长大后再回过头看，还是否会有一样的感觉呢？刘斯利的思绪绕了一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

“唔，这里倒是离陈家的别墅挺近的，一抬头就看到了。”

池星星朝别墅的方向努努嘴。

刘斯利循着池星星的视线望去，忽然身体一僵，一个画面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我想起来了。”

池星星转过头，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什么？”

刘斯利伸手指着别墅，像是确认般问道：“这个方向看过去，一层右手边那个房间，是书房对吗？”

池星星稍作思索后便点点头，仍不明所以。

“那时候我和陈书生在这里玩滑板，中途他摔了一跤，他跟我说看到家里书房的灯灭了，他以为是停电，不过我们立马就看到其他灯都还是亮的。他当时很疑惑，说家里书房的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不会关的，相当于他们家的长明灯。”

刘斯利望着不远处如今已经被空置的别墅，皱起眉头，“然后我们又玩了一会，我记得大概十分钟后吧，书房的灯又重新亮起来了。”

“这个，能说明什么？也有可能是谁不小心关了吧。”

“我也这么问过，但陈书生说书房灯的开关是在离门口比较远的书桌后面，貌似就是为了防止家里有人出去的时候顺手将灯关了。”

刘斯利回想当时和陈书生在友谊广场的场景，原本有些模糊的画面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们是在别墅书房的灯重新亮起不久后就回去了。还未走进别墅，就看到严思琦拉着林妮塔从别墅出来，刘斯利只好将滑板塞到陈书生怀里，跟着她们一起离开。

当时她们俩看上去是否有不寻常的地方呢——他无法搜索到这一段记忆中不同寻常的片段。

池星星挠了挠眉心，没有再说什么，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刘斯利说的话。他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起身就往别墅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