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越来越默契，越来越欣赏，慕卓然有时候忍不住感慨：国家大变，秦凤翎性格少了张扬，多了谨慎，但是眉宇之间的自信和骄傲，仍旧耀眼。而自己，会更珍惜她。不过，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平静的感情，不会波澜不起，总有人眼红。慕卓然正在御书房批改奏折，看到邓嘉泽密信说，有了消息，御史被刺一事与江湖有关，兹事体大，建议皇上微服亲临，他还计划着晚上去庄妍居告诉秦凤翎，择日出游。那是好久之前答应她的事了。有宫人来报，“端妃娘娘被庄妃娘娘推下湖，情况危急！”

他心里一惊，往德娴院去。刚赶到德娴院，果然，皇后淑妃都在场，秦凤翎站在一边，脸色暗淡，面无表情。“发生了什么事？”

慕卓然问。“我失手，将她推进湖中。”

秦凤翎没有隐瞒。“朕去看看她。”

慕卓然没有多问，转身进了赵云珠寝宫。“皇上，您不能进去！”

一个老嬷嬷拦着他。正好一个婢女，端着一盆已经染红了的水，从里间走出，让慕卓然胆战心惊，他愤然把老嬷嬷一推：“狗奴才，休要拦住朕。”

一行人，跟在后面，进了寝宫。赵云珠在尖叫，撕心裂肺，听得人为她揪心，走近了才看到，她头上绑起一个红色的头绳，脸上流淌着豆大的汗珠，嘴唇和整个脸一样，毫无血色。不停地有人端清水进来，血水出去，整个寝宫，充满浓浓的血腥味。“云珠，朕来了。”

慕卓然拉住她的手。赵云珠紧紧捏住，指甲快掐进他肉里面。“情况怎样？”

他回头，揪住一个老嬷嬷，问。“娘娘，娘娘情况不妙，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老嬷嬷惊恐看着圣上，俯首回答，战战兢兢地。“混账，若是端妃娘娘腹中胎儿保不住，你们都等着给小皇子陪葬！”

他盛怒，不相信才几日不见，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现在正是盛夏，跌入水中怎么就会保不住胎儿？老嬷嬷连滚带爬地吓走。“妹妹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陆雅惠柔声安慰道。虽说从知晓两妃怀孕那日起，她就无时无刻不期待他们滑胎，可是突然血淋淋的情形摆在眼前，她没法拍手称快，心中仍有不忍。秦凤翎同样跌落水中，嘴唇冷得发青，容居在最后面，十分阴冷。可是，她心中对于刚刚的一幕，除了苦笑，就是苦笑。接到庄六的消息，钦差到了两周之后，彻查此案，月余之后终有进展，一时间凉州城进了很多高手，神出鬼没。而庄二，已经找到。他被人救走，又被那伙人囚禁，转辗多地，现在在凉州城。庄一来信，在山中扮樵夫月余，终于偶见猎人，才知道山林的野兽，在半年前几乎灭绝，他猜想有人迹有部队，已经进山了。庄五那边，和一个衙役相熟，套出与县官交好的官员名单，其中，凉州御史在列。她走在院中，低头深思，所有的线索，基本指向凉州，而庄一也正在印证自己的猜想，可能有神秘军队。这些事情，都有人在背后操控。可是，那人仿佛没有下一步动作，又有什么的打算？她刚理清思路，便抬头看到迎面走来的端妃和淑妃。两人都已经怀胎四月有余，在宫中自是看护得仔细，而赵云珠上次在六国宴会上大获好评，在宫中连皇后都要忌惮两分，出门带的嬷嬷、宫女、太监，也是越来越多。秦凤翎本想绕道而过，不想和这群人打照面，奈何老远，端妃赵云珠已经望过来，四目相对，躲都躲不掉。“庄妃姐姐也来散步。”

她笑眯眯走近，挽着秦凤翎的手臂，亲热的招呼。忍住心中的不适，秦凤翎点头，心里暗哼到，怎么她像是后宫主子，自己像客人一样。“姐姐，你说说，现在荷花都谢了，院子里也没什么可看的，妹妹每日都看腻了，只想出门寻个人搭个话，透个气。”

她语气文弱，娇娇怯怯，惹人怜爱。秦凤翎也就没有拒绝，也就找个地方坐下来。如今正值盛夏，加之今年雨水较少，宫中一阵燥热，三人一行便到湖心岛小坐，湖心吹来微风，带着湖水的清凉之意，还算舒爽。秦凤翎走到栏杆边坐下去，和端妃淑妃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皇上近来，往后宫走越发少了。”

淑妃叹气，自己得龙种，已然是万幸，皇上不过临幸过她两回，孕后曾差人送补品，却从未踏足她的宫殿。所以，即使龙种在身，她也愉悦不起来，面色多愁。“现在朝政越发繁忙了吧，姐姐勿急，等小皇子生下来自然皇上会对您另眼相待。”

淑妃赵云珠安慰道。“可是听闻皇上往庄妍居走动得颇勤，庄妃姐姐是吗？”

淑妃段飞儿问。“皇上也就是小坐，没有其他。”

秦凤翎撇开自己和皇帝的关系。“皇上确实忙，还是要保重龙体。”

淑妃担忧地说。秦凤翎默默想，慕卓然并不是柔弱男子，那么健硕，还值得你们这些一阵风就能刮倒的女人为他担忧吗？赵云珠和段飞儿一阵唏嘘，甚至约定好什么时候去太庙上香，要为皇帝和即将出生的皇子祈福。若是皇女，你们的期望岂不是落空了？秦凤翎笑了，他们总是想得太美好。这时候，御膳房上了几样茶点，说是两位怀孕的贵妃每日必喝。“又是燕窝汤。”

赵云珠叹气，已经连续喝了几个月，喝腻了。望一望御膳房为秦凤翎准备的，是百合蜜枣，润肺宁神，补气益中，清热败火，她不由得欢喜地跟秦凤翎商量，“庄妃姐姐，妹妹想和你换。”

秦凤翎未作多想，直说：“妹妹拿去喝吧，夏日喝了正好，我实在不喜欢和燕窝汤，用不着换。”

说着，便把搁在身子旁边的一碗百合蜜枣汤，轻轻端起。赵云珠见状，孩子气地站起身，满足而开心地小跑，准备亲自来接，笑说：“我自己来拿就好。”

“小心烫……”秦凤翎的“烫”字还没有说完，手中的茶盅已经被赵云珠半接过去。弹指之间，赵云珠仿佛因为走得太急，脚下站稳，整个身子扑到秦凤翎怀中，伸手抓住了她的左手臂。刚做好的百合蜜枣汤，也尽数泼到她的左手臂上。秦凤翎微微吃痛，被烫得脑子一滞，下意识地将黏在左手的东西甩出，没想到，不重的一个动作，让全身力气倚在自己身上的赵云珠顺着湖心凉亭的台阶，跌下去，跌到湖中。想到这里，秦凤翎疲惫闭上眼睛，“皇上，端妃娘娘被我不小心推倒，从御花园湖心岛的台阶摔下去，掉进湖里。”

虽然秦凤翎当时，呆呆看着弱小女子，被几级台阶碾过，硬生生掉下湖里，她毫不犹豫跳下湖，想把那个女人捞起来。淑妃不过低头喝了一口燕窝，眼前的情况突变，两位贵妃先后掉入水中，她才急急求救：“来人啊，端妃和庄妃落水了。”

在侍卫们赶到之前，秦凤翎已经在湖里找到了赵云珠，她拼命向岸上游，赵云珠紧紧抓住秦凤翎的腰际，这才将她弄上了岸。可是，喝了几口湖水的赵云珠，呈现昏迷的状态，可她身怀六甲，秦凤翎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大喊：“来人啊，把端妃娘娘抬回容居，迅速找太医来。”

可是，到了容居，赵云珠却开始大出血，怕是要小产了，之后的事情，便是通知皇上和皇后，等候太医和嬷嬷的救治。秦凤翎身上虽然湿湿的，却毫无感觉，只是眨眼背负了一条未出生的生命，让她不是滋味。以前做杀手，唯一的原则就是不伤孕妇和小孩，即使手上沾满鲜血，对于无辜的孩子，她从不会作孽。她还没从恍惚中醒过来，听到太医哭天抢地的一声：“皇上，臣等无能，没有保住皇子。”

一屋子人，跪在地上磕头。慕卓然沉默了，陆雅惠沉默了，秦凤翎沉默了，段飞儿沉默了，旁边的床上，已经传来低声的哭泣，赵云珠喃喃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太医接着解释，说话畏畏缩缩：“娘娘身体本来不弱，怀着小皇子的时候也很当心，胎儿一向健康，可是今日娘娘从台阶滚下，动了胎气，伤了孩子，又落水受寒，娘娘的命，能保住已经是万幸了。”

他磕头。赵云珠听到这个消息，泪珠从眼角滑落，“嫔妾就知道，不应该抢庄妃姐姐的茶，不该那么贪心……”她已经有点神志不清，说话呆呆的。慕卓然疼惜她的模样，伸出手想将她搂在怀里，可是，虚弱的端妃拼死挣脱，畏惧地反抗，惊坐到墙角。这一幕，怎叫人不痛心疾首？“是你推她，导致坠湖小产？”

慕卓然一脸阴郁，脸上是从未见过的铁青，身边的张公公胆战心惊，从未见过皇帝这么生气的时候。他的眼神喷火，手捏成拳，等待她的回答。“是。”

秦凤翎点头，虽然不知普通挥手怎么能让赵云珠失去重心，跌入湖中，最终戏剧化的掉了皇子，但是，她推卸不了责任，不是吗？“啪！”

慕卓然听到回答，感情抑制不住，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在秦凤翎左脸，才说：“庄妃，禁足一周，等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