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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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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也不要一直盯着我。”

一片漆黑中突然响起冬榛的声音。她转了个身,看着睁着眼看向自己的他。明明目光无形但她却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所以她要让他也体会一下。“头上的伤口还疼吗?”

他问。“我说不疼你信吗?”

冬榛反问到。“不信。”

他道。“那不就得了。你得到答案了,快睡!”

冬榛道。“你受的这个伤和我有关系吗?”

他又问。“我和人对剑的时候你又不在,能和你有什么关系?”

冬榛再次反问到。“那就是和我脱不了关系了。忘了告诉你了,你每回想要掩盖什么时都不会直接作答。”

他道。“照你这么说,我之前那么说是因为不愿让你觉得我的伤口还疼喽?我有那样做的必要吗?那也太迂回费事了。”

冬榛逼着自己看向他模糊在黑暗中的脸道。“你心里明明清楚我最想问的不是那个。前一天我指出你剑招太过规矩然后让你加上灵活变通的招式,后一天你就在对剑里受了伤,你觉得这像是没有一点关联的样子吗?”

他道。“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明明你之前一点也不关心,怎么现在突然在乎起我的事来了?”

冬榛道。“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沉默。“你不说,那就换我来。对剑的时候我用了你教我的招式,确实很有效果。我虽胜了比试,但和我对剑的人因为疑心是我私藏了她的碧透珠再加上和我的比试里丢了面所以持剑伤了我。雾里的领者因为我最后的招式过于狠毒,所以使那人免于罪责。是不是满意了?!”

冬榛忽然伸出手揪着他的领口,气呼呼地道。“别气我了。”

他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拉开。冬榛卸了手上的力气,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松开你的手。”

“可是你先动的手。”

他笑着收回了手。“我知道。”

他刚一松开,冬榛就飞快地收回了手。明明他的手只是温热的,她却觉得那双手越来越烫人。“也许会留疤的。”

他道。“那又如何?破相的是我又不是你。与其揪着这些小事不放,不如让我早些睡。”

冬榛道。“好好好,我不看你也不再说话了。”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她道。他想:和她待久了并且接触到的人只有她似乎让他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了……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个雷声大作的雨夜,他被雷声吵得无法入睡,她却是在雷声最响的时候自噩梦中惊醒。明明心里积攒了许多对他的不满,她还是悄悄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现在都还能回忆起那时的触感,微凉而微微出汗的手哪怕抓紧了他还在微微地颤抖。在他不说话装睡的时候就已经显示出了他对她靠近自己的默许,而他却并未太在意。常常相对且生活在一起的这许多日夜使习性各异的两人相互浸染,行动间多少带上了对方身上的习气。看到她额上的伤口,他总会不禁心软。不怎么和她抢食之后她看他的眼神都开始奇怪起来了。“明明头上有伤的人是我,我却觉得你比我还更像伤了头的,而且还是那种留下固疾的。”

将野菜扎在签上靠近火烤的冬榛忽然道。“我的头肯定是好好的但你的嘴可不一定啊,否则怎么那么会说话呢?”

他假笑着回到。“唉,这世道连说句真话都要被人挖苦。”

冬榛故意长叹一声才道。“你在玩什么呢?打算来个火烧蕨菜?虽然采了很多但也经不起你这么浪费呀。这都快黑成炭了,你下得了嘴吗?”

他道。“你管我做什么?就算我把我那份全都烧了也不要你管。”

冬榛看着焦黑的蕨菜,愣了愣后将签连同上边串的蕨菜全丢到了火堆里才缓缓道。“今天火气不小呀,说几句都不行了?”

他半调笑半试探地道。冬榛冷冷地哼了一声,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盯着火堆的她才神色迷茫地问到:“你说有双亲扶养的和没有的有什么不同呢?”

“有双亲的有所倚侍,犯了事有人说情,哪怕生计没着落还有屋遮风雨有人为自己做饭制羹,自然有别于我这样野生野长的,哈哈哈。”

他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没有双亲……今日我见到人家的双亲不惧炎暑就那么站在试场外等候,而我环顾左右只能看到他人满脸的欢欣。虽然很快就逃一般地离开了但我总觉得有些羡慕……”冬榛转过脸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向火堆,道。“你要这么想,双亲皆在猎妖师的纵使去多远牵绊也留在了这里,而我们可不一样。少了那样的掣肘我们行事更方便,只要顾好自己什么都不用管。这不也很好吗?”

他道。“可我们也没过得多自在。”

冬榛又道。“心自在,在哪都不受束缚。你这样的,在哪都不见得能活得自在。”

他道。他发现她不满于猎妖师里的某些纪律条令,却又不得不受制于它们、依赖它们。她的平静和顺从之下是一颗一直处在压抑中的心,那种埋在心里的强烈情感随时可能重塑她或是摧毁她。他不想看到她最后失控自毁,所以他只能不断地用言语引导她发现心里的隐患并且掌握个中平衡。冬榛沉默着,她交握的手不断收紧,挤压指节带来的疼痛让她一点点从他言语的影响中走出来。她总是会反复揣摩他人话中的含义,来自身边之人的一点点否定和批判都会在她心里掀起巨浪狂澜。“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不可能改得了自己的性子。”

冬榛强撑着面上的平静,道。“你还是该改改的,不然处境如何变你只会活得很苦。”

他道。“苦就苦,那也是我自找的,和你没关系。”

冬榛态度生硬地道。他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如果她不时的强硬态度不止是停留在面上的伪装就好了,如果她的心没有那么软和他至于那么操心她吗?他的这么点好心绝不是自己还有什么良心,而是他对她的不争气感到既愤怒又遗憾,对的,只是这样罢了……冬榛没想到施戈会在某一日突然来到这里,以往他除了严令她遵规守距之外他都是不大在意她人在哪的,仿佛她只要留有口气他就谁都对得起了。在施戈四处走动的时候她有无数机会向他坦白自己在深窟内和救下的一个人同住的事,但她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盼望他发现不了什么并且赶快离开。明明这里的生活也不是什么舒舒坦坦的神仙日子,明明她之前还一直恼怒于他用性命挟制自己去涉险采药,明明她和他时不时就要因为一些琐事拌几句嘴,明明这里就是一个血腥味压都压不住的魔窟……她竟还是觉得这是唯一一个自己可以安心带着的地方。至少这里极少有人涉足,至少这里的血腥是摆在了明面上,至少这里还有一个陪着她的他……在这里的生活极有可能不复存在的时候她才真正发现自己心里的留恋。她又想:如果施戈发现不了呢?那一点希望让她不顾被撞破的后果而选择了闭口不言。跟在施戈身后的冬榛觉得时间无比漫长,直到他开始向外走冬榛才觉得心弦不再那么紧绷,心里的忐忑和暗喜开始激烈地碰撞。“冬榛,你看!今天的陷阱抓到了什么!”

他拎着兔子高兴地走入洞中,在看到多出的一个人时不由地愣了愣。冬榛在听到他说话时就知道瞒不过了,她并不怪他,只是有些感慨太不巧了。如果不是新制的陷阱在今天捕到了野兔,如果不是他急于与她分享这件喜事,他可能不会早回来也就不会和施戈碰上。偏偏说了陷阱捕到东西先给她看看的人就是她自己,偏偏施戈就在今日来了。明明一切的发生只是偶然,但叠在一起后却成了个必定的结局。冬榛利落地跪下,放弃了最后一丝辩解的机会。她不想把错全推给他,毕竟救他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是她先不遵守施戈说过的话,她不想他只是因为活了下来而受牵连。施戈转过身看向沉默地跪在地上的冬榛,笑了仿佛感觉这画面有趣似的。他忽地抬脚踹向她的肩膀,直接将人踹倒在地。他看着她快速地重新跪好然后又将人再次踹倒。施戈看着再次跪好时咬牙忍痛的冬榛,冷声道:“先回去,以后也别再来了。”

他从衣着上看出了那个男人是猎妖师里的领者,是他不能反抗的存在,可看到她当场受辱时他几乎要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他想要上前,可她眼里的哀求之意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他知道她还记得她曾对他许下的誓言,可他却情愿她将过错全都推到他身上而不是独自揽错。他宁愿自己低三下四地哀求人换来一条生路,也不想看到她为他屈膝。落在她身上的一分屈辱甚于他自己承受的十分。以往她不小心磕碰到了,那块皮肤总需要不短的时日才能恢复如初。她这次肩上的伤也不知道又要痛上多久,留存多久……他知道她虽然很能忍痛但其实心底里还是怕疼的。从前的那些伤他看不到过程也就不会去想她都经历了什么吃过什么。这次她就在自己眼前伤了,他心里是觉得惭愧的。如若真的能有摆脱试者身份的机会,他是不愿意失掉的。哪怕明知她会因自己而伤,她会受累。倘若他一直是个出不了头的试者,他就谈不上回报她的恩情。她的那份好意他必须领。明明得好处的人会是他,他却感到很过意不去。这个领者之后会怎样处置她救人后私藏的事呢,那时候他是不是一定要伤害她才能换取改变身份的那一个机会呢?冬榛见他领悟到了自己的意思便放心了不少。如果他与施戈在此时起了冲突,她就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给他一片安好了。在施戈严酷的压迫下冬榛很长时间都是顺从屈服的,她不敢有自己的想法只是遵照对方的意思行事。无情的斥责或是严厉的惩罚很容易就能驱使她做下那些违背她本意的事,她累了同时也对与人共同行恶的自己感到恶心。她揣摩施戈的想法,虽算不上以自己的性命作赌但她对于自己可能迎来的后果已有了猜测。如果她受刑罚能换一个人能活还能活得更好,这不是很划得来吗?终于能有一回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她是开心的。那种不用活在施戈定下的规矩里的感觉让她快乐,有那么一瞬间她体会到了不被束缚的感觉以及能顺势摆他一道的小小满足,哪怕她并未真正伤到施戈或是损了他的益……她对施戈是有恨的,恨他为什么变,恨他为什么要给归楼带去了杀戮,甚至是恨他留了自己一命。那时他明明可以一道杀了她的,而且那时的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会手下留情的样子,可他就是没有伤了她的性命。她不愿意承那个情,不仅仅是因为归楼里惨死的那些妖,还因为施戈让她做那些残忍的事。如果只是试药她不会有这么大的怨言,那些对她流露过好意却最终惨死的妖才是她永远无法忘却的。哪怕她并未故意,但她有罪……在风湾被破的时候,她早就该丧了性命,而不是活着拖累他人或是给人添麻烦。她本就不该活的,没有她或许风湾还在,倘若她没有到杉林镇或许归楼还在。最该死的就是她了,可她却活着还活到了现在。她没有一死了之的勇气和胆量,只能寄希望于他人下手。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自己死时不会太过痛苦。活着受的苦其实可以算作在赎罪,可她实在是不想继续忍受了……她本就不是个能吃多大苦的人,如今她只希望自己能在死前给他人些许的帮助。她是有过莫大的愉乐的,但那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继续面对生活的风雨。有时候她会想,如果自己死得早些是不是某些事就会改变呢?她的生是不是才是导致许多妖死去的缘故呢?从没人读到她的疑惑以及回答过这些问题,但她就是忍不住地反复去想啊想。那个带走她的领者找上了他,还让他取走她手里的一样东西作为脱离试者身份的条件,一切和她之前说的相差不大。他应承了下来,并且从那个领者口中知道了她的位置。明明一切是那么的顺利,他心里却总有些不安。他的预感是真的,她虽然把东西直接给了他但要求他在离开前动手伤她,下手还不能太轻。被她塞了一块坚石的他只觉得一切是那么的荒唐。“就不能是只抢了东西不伤人吗?”

他觉得手里的坚石十分烫手,神色迟疑地看向她。“那太假了,不会有人信的。哪怕我们是配合着演一出戏,所有的一切都要做得像真的那样。让等着看结果的人满意,你和我才会好过些,你明白吗?”

冬榛顿了顿,催促到,“没时间犹豫了,快些动手。我转身后你就照我的头来一下然后我会反抗,你只要记得不要心软就好。”

背后偷袭的事他不是没干过,相反这事在遇到她之前他经常干,可这却是第一次他不忍动手。这是一次双方心里都没有怨怼的袭击与反抗,可除了心思不一样之外所有的伤都是真的。等到她叫停的时候他才神情恍惚地停手,在看到破皮流血的她时他惊慌地丢下手里的坚石跑了。他害怕从她的眼中察觉到哪怕是一丝丝的后悔,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所以他逃了。冬榛躺在地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跑远,然后望着湛蓝的天出神。两人并未好好寒暄或是说句道别的话,冬榛对这仓促的碰面和收尾感到了些许的遗憾。她想:如果他们的告别能稍微有些体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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