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记忆很久远，所以大脑将它换为第三人称的方式来储存。延年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束光，便降落在一个和煦的春天里。

那时候的春天的确很美，蓝天白云，还有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地环绕在你耳边飞翔。裹挟着春天味道的清风一直吹，一直吹，吹走了一个少女头发上的丝带。

一个身着浅色襦裙的妙龄少女一只手去捞那条丝带，一手护着失去丝带绑着的头发，不让它散乱。风似乎是有意戏弄她一般，每当少女即将抓住丝带的时候，它便让丝带从少女手指缝中溜走，飘得更远。

少女一路追着丝带跑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小树丛。

树林里有人在说话，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哎，最近那条蛇妖你听说了没？”

那是一个浑厚的声音。

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听说了，是条修为超厉害的！”

“咱们要是抓住那条蛇，那可就赚大发了。”

“既然修为高，那肯定年纪特别大吧，不好抓吧？”

“不好抓又怎样？千年老妖又怎样？修仙界的人还不是趋之若鹜？”

“它的妖丹肯定也特别有用，没准儿用了那个就可以直接晋升。”

浑厚的声音道：“我记得你一直卡在筑基大圆满上不去吧？”

“是啊，我可老想升金丹了，想的每天睡不着。”

“那咱们这就去抓那条蛇。哎，听说那蛇妖不杀人？是真的吗？”

“反正去抓那蛇妖的修士都被捆着好好送回来了。”

“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妖物。”

沙哑的声音不耐烦道：“那不正好方便我们抓它嘛。你走不走？”

“走，当然走。”

两个男人的脚步声远了，少女才从树丛中探出头来。

不杀生的妖？少女淡紫色的眼眸滴溜溜地转。这个妖真是善良，也不知道面对这么多捉妖人，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少女心中好奇愈甚，便悄咪咪地跟上去一探究竟。

那两个男人在树林中漫无目的地绕来绕去，把少女都绕晕了。

“你说这蛇妖怎么不出来啊，难不成怕啦？”

那个沙哑的男声道：“人家蛇妖修为多高，咱们修为多高，它用得着怕？”

“咱们人多势众。”

“笑话。”

这不能怪他们两个，因为他们俩修为实在低，一条修为高强的蛇妖想要隐匿行踪不是难事。

少女清晰地认识到跟着他们两个，想找到蛇妖得等到猴年马月。于是她扁了扁嘴，吐槽一句之后转过身来想要原路返回。

然而她扭头，愣住了。

一棵大树上面，坐着一个五官冷若冰霜、身着玄色袍子的女子。女子墨绿色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了少女一眼，随后收回眼神，自顾自地做着手上的活。

少女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惊奇地发现——

这女子竟然在编花环。

这是什么神奇的蛇妖，别人都来抓捕她了，她居然还有这闲情逸致，坐在树上优哉游哉编花环？

“你说它既然是蛇，会不会待在树上？”

浑厚的男声问。

沙哑的男声沉吟了一下，道：“你说的不错。”

两个人开始搜索每一棵树，而玄衣绿眸女子好像没听见一般，仍然旁若无人地编着花环。

少女躲在树丛中想看两拨人打起架来，于是往树上扔了一颗石子，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两个男人听到，立刻转过身来，看到树上的只是一个神情未免有些冷漠的年轻女子，他们紧张的弦又松弛下来，那个声音浑厚的男子笑着道：“姑娘，你待在树上做什么？这里有蛇妖出没的，很危险的。”

树上女子无视他们。

那个沙哑的声音不耐烦的说：“哪里来的小丫头，我们要这里捉妖，旁人不要来妨碍！你要是不想受伤，就快快躲到远处去。”

树上女子编花环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然后她跳下树，走向两个男子。两个男子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纷纷退后一小步，脸上有些疑惑。

女子一步一步走近他们，墨绿色的眸子被阳光照的光彩流动。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看见了她细细的竖瞳，然后他拉住另一个男人，大喝道：“原来你就是那蛇妖！”

另一个男子一听，道：“呔，妖精，纳命来！”

这么中二的台词，听得躲在树丛后的少女低低地偷笑。那玄衣绿眸女子对着他们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两只手抓住他们刺来的剑，一手一个，一招便撂翻在地。

“啧，没有绳子啊……”

女子牵制住两个男子，皱着眉头四处张望。她拿起一条藤蔓，用力一掰，藤蔓登时就断了。

“这个不结实。”

她又找了另一条藤蔓。

“这个也不结实。”

“这个太脆。”

“这个不行。”

“长得这么细，你生怕你断不了是吗？”

少女看着女子暴躁的样子，憋笑憋的痛苦，竟然笑出了声。

女子抬起绿眸，和少女的紫眸对视了一眼。

少女见状，也不躲了。她从树丛后探出身来，然后一步一蹦跶地靠近绿眸女子。

“额……蛇妖姐姐？”

绿眸女子垂眸，眼前纯真的少女微微张大了眼睛看着她，她看着少女的一双非常漂亮的紫色眼睛，睫毛微微闪了闪。

“嗯。”

她说。

少女看了看地上趴着的两个男子，对着女子道：“其实吧……刚刚那个石子是我扔的，我想吃瓜看戏嘛……所以我来赔罪。”

说着她嘿嘿笑了两声，手中幻化出一条又粗又结实的藤蔓，藤蔓上面还蛮有情趣的挂着几朵精致的小花。

女子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条少女心爆棚的藤蔓，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谢谢”，又面无表情地蹲下来给这两个没脑子的倒霉孩子捆上，给他们扔在一棵显眼的树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

走出去得有三十米，女子转过身来发现那个紫色眼睛的少女一直跟着她。

“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问。

少女看起来有些不安。“……不可以吗？”

女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语无伦次道：“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跟着我做什么？我要回家睡觉了。而且……”她打量了一下少女。“而且，我记得你们花妖今天好像要开会。”

少女看着眼前高出她半个头的女子，看着她冰冰冷冷的一张脸，鼓起勇气说：“我不想回去，就是因为太无聊了我才偷跑出来的，我才不要回去。……姐姐，我跟着你，可以吗？”

女子看着少女亮晶晶的紫色眼睛，扭过头便走了。

只留少女揣着一双小手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半晌，前面的女子回头，冷淡的墨绿色眼睛看着那双水灵的紫眸。

“不走？”

声音还是那么冰冷。

可是少女喜出望外，女子甚至能看见她头顶上冒出的花花。少女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谢谢蛇妖姐姐！”

女子抬起手，似乎是第一次这样做，所以她的手僵硬了一瞬，然后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我有名字，我叫白翩语。”

少女道：“白翩语？这名字好好听啊！我叫夜阑珊，叫我珊珊吧。”

白翩语认真地看过去，想要把人生中第一个主动靠近她的女孩子的样貌刻在心里。夜阑珊的凤眼笑成了两个月牙，朱红嘴唇中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然后白翩语才意识到，她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再也不能从眼前少女的身上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