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根烟了，香烟弥漫的味道，飘进他的鼻孔，带来一种很极致的感受，洗手间的垃圾桶里烟头已经堆积成山。现在是下午一点，母亲已经被推进手术室，陈年只要等就可以了，他能做得也只有等。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陈年恍惚之中好像看到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所有文字都表达了一个含义，那便是祈祷。陈年很想在那片墙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祈祷文字，但最终他因为无力举起笔而放弃了这个想法。一盒烟抽完，陈年撕碎烟盒，丢进垃圾桶里，因为抽了太多烟，他需要水来浇灌喉咙的干渴，一瓶水喝完。手术室的门开了，打了全麻的张桂兰双眼禁闭，叫几个护士从里面推了出来。主刀医生在陈年眼前吧啦吧啦说了许多，就像是电影里的画面一样，陈年只能看得清医生的嘴唇在动，但是说了什么，他一点也没听清。只是听到了唯一一句，手术很成功，你母亲没事了。陈年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有狂喜，有欣慰，也有迷惘和彷徨，这种复杂的感觉混杂在一起，让他变得木讷起来。改了！陈年很想在没人的地方大吼一声。他改了什么？改了母亲英年早逝的悲剧，改了自己不到30就丧失亲人的悲剧，从这一刻开始，陈年才敢说自己的人生，还有母亲的人生，终于可以迎着光亮走了。重生开始一直到现在，他拼命生长，就是为了今天，能看到母亲能活着离开医院，现在再想想之前的血和泪，陈年说都值了。手术成功，接下来张桂兰需要再观察了一两天，到时候就可以出院，在家疗养了。因为全麻的缘故，母亲还没醒来，陈年就守着她，直到半夜，张桂兰因为麻药打得太多，起来吐了一次，然后又沉沉睡了过去。吴闯和猴子拎着吃的，走了进来。“一天没吃吧，来吃点东西吧，我们今天又遇到温红了，她问你为什么还没加她的QQ。”

母亲手术，再加上马金龙整出来的那些破事烂事，陈年早就把加QQ的事情给忘了，没想到温红这个小姑娘记得这么清楚。想到这里，他觉得心里有点甜滋滋的，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孩这么想要陈年的联系方式。陈年拿手攥着一块鸡腿，从上面撕下来一块大肉开始咀嚼起来，他一边吃一边问：“吴闯，你们今天货卖的怎么样？”

“还行，跟平峰期一样，不多不少，一样黄家兄弟那边也是不多不少，没有马金龙出谋划策他们啥也不是。听说马金龙少说得关五年，他这一进去，黄清河，黄山丘可就完犊子了。”

陈年摇摇头，让吴闯万万不可大意，马金龙被抓进去是必然事件，黄家兄弟肯定能算到这一步。他们现在不是没招了，是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来对付我们，要是有招，这俩人绝不会消停的。见母亲动了一下，陈年马上把鸡腿扔了回去，对吴闯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吴闯马上拎着东西，和猴子蹑手蹑脚的走出了病房。但张桂兰还是被吵醒了，她睁开迷离的眼睛，恍惚了好一阵，陈年问她要不要喝水。张桂兰赶紧点点头。于是，陈年就用勺子盛着水，让老妈一口一口的抿。喝了几勺，张桂兰点点头。“儿子这是饮料吗？可真甜。”

“就是水，你刚吐完，嘴里味不好，喝水也是有甜味的，你放心吧妈，等你养几天就能出院了，等出去了，我给你买好吃的。”

张桂兰苦笑一声，她当然知道自己做得是什么手术，整个胃被医生捣腾了一边，从今往后她没什么可以吃的好吃的了，只能喝喝汤，吃吃清淡的素菜了。张桂兰说：“儿子，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可害怕了，脑袋里就一直想有没有事情忘了嘱咐你。被打麻药之前，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一直没跟你讲。”

“什么事啊？”

“我和陈家安，一开始是住在郊区的，那是你姥姥花钱给我们买的宅子，后来陈家安老家动迁，我们就跟着搬进了大房子，但是这个老宅却一直空着，这个宅子写的是你姥爷的名字妈的意思是，等你找时间去老宅那看看，等出院了，妈就得到老宅住了。”

这话说得陈年有一点心酸，那老宅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四面漏风，夏热冬冷，方圆几里地没有一个公交车站，环境极为艰苦。在那样的环境养病，陈年怕老妈越养越病。听完老妈的话，陈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发誓，三个月以后一定要让母亲住进新房子。老宅的居住面积只有25平方米，自己，老妈，姥姥三人挤进去，那日子真没法过了。赚钱买房子这事，同样刻不容缓。等老妈再沉沉睡着，陈年也支撑不住倒在床上眯了一觉。是夜，病房里响起一片呼噜声。这个夜里，有人在熟睡。有的人，却是睡意全无。凌晨四点，吴家莹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一脚踢醒，睡得像死猪似的陈家安。“别睡了，心也太大了，咱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睡觉？”

“咱哪样了？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别老大半夜叫我起来，我不是告诉过你，除非李老太死了，否则别在半夜叫我！”

“我看到时候你妈没死，我先被气死了，我初中同学，在省医院当护士，我好信问了一下，跟我说张桂兰竟然手术成功了，真是气死我了，我还以为她会死在手术室要我说你那儿子可真厉害，也不知道从哪偷来抢来的钱，还真把这手术费给凑上了。”

听到张桂兰手术成功，陈家安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对于他来说，是个绝对的坏消息。自从陈年和张桂兰离家这些日子里，他多次幻想他们娘俩跪在地上，求着回来的画面。但自始至终，这样的画面都不曾在陈家安的面前上演，所以他恨，他愤怒，在陈家安的印象里，张桂兰和陈年就该过苦日子。张桂兰就该在怀孕的时候做菜做饭照顾一家子，稍有不慎还有接受自己的拳打脚踢。眼下，看他们娘俩日子一天天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家安的牙根都快咬碎了。他很想看到陈年因为某件事被击垮的画面，从而证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陈年什么都不如二虎。想了这么多，陈家安也没有睡意了，他坐起来，想抽一根烟，但吴家莹却一把将烟打掉了。“不许在屋子里抽烟，要去去厨房。”

“用不着，我开窗户就行。”

“不行，你去厨房，等什么时候你能有钱买大房子了，什么时候再说在屋子里抽烟的事。”

陈家安阴着一张脸，把烟盒放了回去，不想再抽了。可吴家莹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戳中了一样，她疯了似的摇晃陈家安胳膊，有些激动的说：“家安，我想到了，咱们把老宅卖了，不就可以买大房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