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过去，比赛在一天中太阳最毒的时候继续。什么校领导、嘉宾只在开幕式露面了一会儿，上午还抓得紧的纪律，这会儿也松懈了，不少人都无视了“校运会期间非特殊情况禁止逗留宿舍、教室等非运动场区”的规定，四处溜达。孙铭恩下午有个比赛，不过很快就结束了，她回到大本营，果不其然没有看到楚梦的身影。她顺路和舍友一起去小卖部出来后，就和舍友分道扬镳，带着又一袋的零食和自己的ipad去了教学楼。以她对楚梦的了解，楚梦现在不在课室里凉快着又能在哪儿呢？广播里正响起高一男子三千米的检录通知，孙铭恩心中飘然，会陪楚梦打游戏的可不只有孙其锐呢！不过，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发出去的消息还没回复，不由嘀咕：楚梦这不爱看信息的毛病挺麻烦的。孙铭恩对楚梦确实了解，楚梦午饭之后就一直呆在课室，灯也不开、窗也不开。窝在座位上追番，桌上半瓶可乐、半袋薯片，看上去是宅到学校里来了。倒不是一直没有离开过座位，中间上过一趟厕所，那时运动场上的喧闹声隔着一鉴湖飘荡而来，阳光也从天井照进来堪堪擦过中庭的石榴的树梢，落在她去厕所必经的半个走道上。几个高二的相互追逐着从楼道里钻出来，吆喝着、嬉笑着、奔跑在阳光底下。而她则走在里侧，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光与暗，从来泾渭分明。回到座位上，继续播放番剧，仿佛没有离开过。她没察觉半掩的门被推开，昏暗的室内闯进了一束光，直到有人在前座坐下。楚梦抬头，讶然。“追番？”

顾凯晨问。楚梦点头间，已经顺手点了暂停。世上没几个人能在打断她追番后还能得到如此尊重，眼前这个人是特例。暗无天日的课室里孤男寡女，颇有幽会的赶脚。事实上，这样难得不用上课又缺乏约束的大型活动下，确实有不少小情侣乘机培养感情。压下逐渐跑偏的思绪，顾凯晨舔了舔唇，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我刚刚看到图书馆开了，要不要去看书？”

“哦，好啊。”

楚梦并没有那么多旖旎的联想，只是对待心上人，她从来都是特殊的。要是孙其锐或孙铭恩提出邀请，她就是不马上拒绝，也会先考虑一下再拒绝，哦，不对，是勉为其难地答应。当然，要是现在她心情不好，或是邀请的内容触及她的雷区，那就另当别论了。去图书馆走西侧楼梯，而从小卖部过来则走东侧。于是还在路上的孙铭恩就这么被截胡了。西侧楼梯左右分别邻近4班和8班。楚梦两人从4班这边下楼，斜对着7班的课室。不需要随意注意，就能看到靠窗坐的秀丽的侧影。高高的丸子头非常有标志性。楼梯的另一边也结伴走下两个女生，交谈声不比楚梦和顾凯晨的大：“……她还以为自己是学霸啊，不见她考进1班、2班？班里前十了不起？拽什么拽？当自己颜值与才华齐飞？”

“对啊，假清高。有本事下周期中考拿下第一！”

“也对，除非开挂……唉卧槽！那不是第一本尊？！”

“谁？好像是欸……”年级第一“本尊”楚梦和顾凯晨目不斜视地与两个女生擦肩而过，交谈声小了下去。楼道里的声音根本传不到旁边的课室里，但欧阳婉梦似有所觉地看向窗外，只看到楚梦即将消失在她视平线的发顶。揉揉眼睛，继续和地理死磕。**随着各项比赛紧锣密鼓地进行，校运会的第一天即将结束。快到平时放学的事件，基本没有什么项目了，运动场却依旧喧闹——主要是学校还没放人走，大部分人便乖乖地待在校园里无所事事、吵吵闹闹。因为图书馆的座位几乎被高三及的书本占去了，楚梦和顾凯晨并没有在馆里待很久，而是绕着一鉴湖慢悠悠地边走边聊。估摸着时间，刚好能在放学之前回到大本营签退。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过来，落在湖面散成柔和的光。他们经过的这头堆叠着石块，柳树从旁福身而过，枝条静静地垂在水面，树荫被拉长了投下来，斑驳交错，悠然抚过行人的发顶。好不惬意！其实楚梦并不喜欢散步这种漫无目的的活动，而双手空空无所事事就跟人纯聊天、交流感情也不是她的作风。因此，说是聊天，其实只有顾凯晨在侃侃而谈，而她只偶尔施舍几个语气助词。所幸他的话语与他的见闻一样有意思。至于这般湖边柳下、才子佳人的意境，她是不可能get到的。好在这样的闲散也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则广播给打破了：“通知！通知！请原华阳中学初中部2015级的同学到升旗台前合影留恋！请原华阳中学初中部2015级的同学到升旗台前合影留恋！请原华阳中学初中部2015级的同学到升旗台前合影留恋！”

二人相视一眼，顾凯晨在楚梦的茫然中解释：“昨天有人在初中群上提议拍校友合照，得到了很多人响应。我觉得挺有意义的。新的开始，还好……人依旧。”

他咽下原本要出口的更肉麻的说辞，换上委婉一点的表达，表面风轻云淡像只是有感而发抒了个情，实则内心忐忑不安地关注着楚梦的表情。楚梦面无表情，但这次她get到了。如果这还不懂，她对不起她的启蒙老师——要是有的话。只是不想表现出来，让顾凯晨看出她暧昧的联想。是的，她认为顾凯晨即兴的抒情并不具有针对性，而她的理解具有针对性。“哦。”

楚梦淡淡地应了声，脚下依旧保持原来的步速。眼神却是飘远了，愣是没有去看身边的男生。顾凯晨见楚梦并没有改变路线，便已知道她的态度了。心中不住雀跃。于是被“鸽”了一下午的孙铭恩远远看到并肩而来的一双“狗男女”，气得冷笑，并秉着“我不好过，你也别好过”的乐于分享的心态，戳了一下斜前方的孙其锐的肩膀：“孙其锐，你看楚梦和谁在一起？”

孙其锐自然也早就看到了，虽然心塞，但也不会白让人看笑话：“约不到人的是你。”

孙铭恩：“……”这狗逼，有本事别在楚梦面前卖乖。对话间，楚梦二人已近前，不仅孙铭恩和孙其锐看到了，聚在这里的不少初中校友也注意到了，好奇又不太敢明目张胆只好悄咪咪地瞄两眼。估计合照的组织者也没料到楚梦大佬这么赏脸。不知谁率先在初中群里发言：华阳扛把子我罩的：[我靠，楚佬是来合照的吗？是哪个勇士通知她来的？我敬他是条汉子！]马上有人接茬：金木研_异木棉：[哈哈哈，和楚佬合照，够我跟初三7班那群傻嗨吹一整年了]浙江周树人：[本人原初三1班，知道内幕！]诸葛琴魔：[在？我丢你哦@金木研_异木棉]诸葛琴魔：[啥子内幕@浙江周树人]浙江周树人：[你看楚佬和谁在一起@诸葛琴魔]诸葛琴魔：[……现场直播来一个@浙江周树人]三1班靓仔：[哦~嘿嘿嘿……@浙江周树人]显然，还有已经不再华阳的校友：[？？？一脸懵逼.jpg][前华阳人冒泡][前华阳人围观][打破队形，其他学校现在是上课时间吧，没收手机！][……]群里炸了，现场却随着楚梦的加入而安静如鸡。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几乎占现在年级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减掉由于各种情况没来的也有一百多人参加合照，一百多人在无组织的状态下调整站位，不是按下快门就能完成的事。所以说，楚梦不喜欢照相，像个傻逼似的摆pose，更别说和一群人一起傻逼。虽然在场大部分人都与楚梦没有过什么接触，也看不出她面瘫的表情发出的是什么信号，却由于常年的瞻仰习惯，自动自觉地以楚梦为中心站位。一张合照严肃得像颁奖典礼似的。“大家换一下姿势，再拍一张！”

摄影社的同学扬声道。然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余光留意着大佬，最终没几个人放得开，只有寥寥几个不尴不尬的剪刀手和爱心手。摄影小哥疑惑，怎么这么拘谨？不是校友吗？若干张照片定格在了鸡蛋黄色的薄暮下，穿着调色盘般色彩各异的班服的青春少年们身上。没有鹤立鸡群的主角，也没有平平无奇的配角。少年人的青春各不相同，却又都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