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信徒里面是否有人被诱骗而不自知，是否有人从小被教养无法明辨是非，是否有人走投无路想要悔过却不被接纳……”“如果有，这些人也该死么？”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苏阳的话如同一柄利剑，刺穿了所有人的心防备。在今日之前，他们从没有听到过类似的话语，只知道天母教信徒是祸乱天下的贼寇，却没有往更深处思考。他们试图反驳却找不到理由。既然谁都没有错，那问题出在哪里？成天舞刀弄枪的军卒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当中。老李看了一眼愣在原地沉默的手下哭笑不得，小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苏阳一脸无辜地反问：“我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你一定做了什么。”
雨幕中，撑着伞的老李满脸疑惑却又十分地坚定地说道。连日的相处中，他已经摸清楚了苏阳的一些性格。很懒，仿佛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头，可一旦要做某件事情却又能够展现出出人意料的能力。换而言之，苏阳是不会无缘无故浪费口舌说那番话的。“不管是监视也好保护也罢，未来的很长时间里我都需要面对你们，所以有些问题一次性解决最好，不然会很麻烦。”
苏阳叹了口气。大夏王朝的子民已经将天母教信徒视作洪水猛兽，贴上无数标签，本能地敌视。所以不管如何解释都没有任何意义，都会被当作阴谋诡计。如果是别人他可以置之不理，但这些护卫不行。那就索性换个思路，将问题复杂化，将矛盾转移，将自己变成受害者。无形中拉开双方的层次，让对方自责与愧疚的同时又陷入自我怀疑。不管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但对于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来说是有效果的。“所以你只是嫌麻烦才说了那番话？”
老李挠了挠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也许吧。”
苏阳耸了耸肩，没有解释。事情怎么可能简单。二十年前天母教被剿灭，残余的核心人员四散而逃，不断搞事情，而混乱的冀州就是成果之一。从地图上看，清河郡所处的冀州已经有接近三分之二失去了控制了，数百万不受控制的百姓正在慢慢壮大。有流民盗匪，有天母教余孽，甚至可能有妖族存在。二十年的时间已经让他们尾大不掉，成了大夏王朝处理不了的毒瘤。派兵镇压可能会导致更大的动乱，一旦影响到北境防线就会给雪原后面的妖族可乘之机。不管的话这个毒瘤正在不断扩大，如今清河郡周边已经可以看到流民盗匪的影子，继续下去后果难以预料。这就是清河公主面临的问题，她要保境安民就需要大量钱财以及军队的支撑，就必须和那些将她赶出来的人合作，久而久之自然受制于人。可如果放着不管，她极大可能会变成葬送冀州的罪人。不过在苏阳看来，麻烦和机遇是并存的。他有把握让清河公主吃下几百万不受控制的百姓，顺势拿下整个冀州，如果运气好可能连北境防线的守军都能一同收入麾下。想要办成这件事情的难点有两个。钱粮和态度。前者苏阳很有自信，而后者就无可奈何了。抛开双方的刻板印象不说，清河公主真的能够接受那些有着天母教痕迹的人么？他们时间可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呀。刚才的话算是一个试探，得到的反馈好坏参半。“看来这个锅还是让天母教背了。”
苏阳想了想，在脑海中将原本的计划进行了修改，旋即又叹了口气。清河公主如果想不通，他谋划再多都没有用。……对于查账的事情，苏阳还是有些好奇的，准确地说，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处处都充满了好奇。然而，政务厅内的情况再一次降低了他对大夏王朝的期待感。厚重的竹简如小山般堆积在地面上，十多个小吏正在埋头苦干，一边拨弄着算筹一边愁眉苦脸。苏阳脚步一顿，忽然不太想进去了。同样的文字，习俗，让他很容易忽略掉自己处在封建王朝的事实，而传说中异人的能力又总给他带来莫名其妙的期待感。他就知道，这个世界的人虽然平均素质比他认知中的高出许多，可终究还是普通人的范畴。原本以为会看到某个异人施展出什么神奇的能力完成账目核算，可实际上还是要一步一步完成工作。“苏贤弟快来。”
孙渊热情地起身迎接让苏阳有些不适应。“殿下，孙先生。”
“苏公子来了，入座吧。”
清河公主示意苏阳坐在孙渊旁边。这个举动让不少偷着观察的小吏动作一顿，不约而同露出好奇的目光。清河公主来到清河郡的时间不短了，大部分郡守府的官吏都清楚孙渊是她最信任倚重的人。如今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却能够享受和孙渊相同的待遇，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顶着众人的目光，苏阳硬着头皮坐下。他明白清河公主是好意，但这种方式让社恐的他很不适应。“可是有什么问题？”
见苏阳坐下迟迟没有动作，孙渊心里咯噔一下子。昨天喝酒的时候苏阳信誓旦旦地说会算账，略懂算学，自己也验证过真伪。所以，迟迟不用手是几个意思？其他官员默契地放缓了手中的动作，想要看看这个被公主殿下刻意抬高的年轻人有什么本事。“算了，出风头就出风头吧。”
苏阳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能露怯，索性将手边的算筹一推，他知道这个举动有些不妥，但没办法，真不会用。果不其然，他的动作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能够在郡守府做官，虽然只是小吏但也是能力出众的，心算，口算，不是不能做到。可当数字大到一个程度之后，为了准确率和速度，算筹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没有人能够在核算账目的时候不使用算筹，甚至觉醒能力的异人也做不到，至少他们从未听过类似的能力。清河公主与孙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外之色。谁能想到苏阳口中的略懂算学和他们概念中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