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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苦难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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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的夜,一切都是黑的。

月的哭诉,化为刺痛的寒风,削平了生机,留下的是孤独的月,伴着雨和灰黑色的雪。

伴着雨和灰黑的雪,山上剩下的,都湮没于白色的石碎和白色的骨。血色的饥荒与风的抽噎结伴,被掠夺和天灾挥洒在山的每一个角落。

昆虫也不曾鸣叫。

连腐臭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不留下一丝温度,只有一间灰黑色的破屋立在碎石组成的平地上,孤零零的。

“当时就住在这种地方,条件差的很。那时候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只能干坐着等,心揪得慌。”

老妇人抿了一下嘴,愣愣地讲。

这便是核冬天下的山沟。

老伴每天都会出去寻找食物,每隔几天,食物和他身上的白色热气总能被带到家来,白色的热气甚至可以填满整个漏风的破屋。

如果他在夕阳下回来,那便是带了食物和热气。如果在傍晚回来,那便时只有热气了。

“我老伴一回来呀,整个破屋都变热了。他总是把外套一脱,摆在床上当被子和我一起用......”

门和窗户在不停的拍打着风,想通过抗争来争取些许的安宁。

在门口处的黑影便是老伴,几片雪沾在外套上,他冻的哆嗦。低着头,垂着眼。灰白的头发,额头上的皱纹因为寒冷缩在一块,脖子上斑白的皮肤和灰黑色的外套显得极不相配。

棕色的,年迈的木门被推开后,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老伴再不紧不慢的关上。

脱下外套,拍了拍灰和雪,搭在床上。

躺下。

倒头就睡。

“下的雨和雪嘛,外套总有点湿,可老伴的身子暖和着......那也总比没有外套好,那时候可冷咧......”她喃喃自语。

几秒钟,晚上就过去了。

当太阳挣扎地从地平线爬出来前,老伴就已经出去了。然后又要用一天时间去找食物。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总是想着有什么人来救助。

“冬天难熬呀,周围就剩四户人家了,都拖着伤员。”

“每天我就去老远的地方挑水。诶,离得近的河水都有邪气,大晚上会冒着绿光咧!还有些鱼长了两个头,就是渗人......”

整个村子,只剩下十几个人。

但算上死者就有两百多个了。

现在,饥饿挥动着镰刀,用无机的眼凝视着这十几个人。

这是第一户人家。

有一个怀孕的母亲,三个孩子。

一个断了手,脸色苍白,在怀抱里,早就不动了,连气都断了。但母亲已经抱了几天了,总是不放手。

其余两个孩子算好,八九岁,可瘦的不成样子。

住在一间大房子里。男主人已经离开好几个月了。他们四人就这么呆着,母亲每天都要照顾他们。

家里只有两张床,两张都被烧毁了。

幸亏地板是木的,铺几块布还算凑合。门和窗户也结实,不会被风吹得乱响。

这是第二户人家

一个年轻人,躲在地窖里。

房子早就成为焦黑色的了。

当时是扔了个炸弹,房子瞬间就被血红色的火笼罩起来。当时与他爸在外面挑水,一回来看到这景象,他爸立马就跑进去救他弟弟了。

他就在外面不停的叫,一直在喊。

回应他的只有燃烧着滋啦作响的火。

下了场雨,火灭了。焦黑的地上有一滩焦黑的血,周围是黑炭......

这是第三户人家

有一个瞎子,还有个傻子。

以及一个小孩。

那小孩我们管他叫西瓜头,因为头特别大,像西瓜一样大。他没有头发,而且很矮。

他四肢很细,肚子却很大,快和头一样大了。

这一家人找不到吃的,于是吃那个观音土。

一坨泥巴,掺一点水,用手胡乱搅几下。做成饼的形状,等到白天晒干。

晚上就能吃了。

这三个人的肚子都很大,只能是因为那土没有消化。

瞎子撑死了。

这是第四户人家......

昨天还活着的。

“那时每个人都过得苦,那也没办法。谁叫生在这个年代呢?啊?”

她无奈的讲着,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总是没有滴下来,直愣愣的盯着我。

作为一个记者,我什么也说不了。

只能默默的听着,点几下头,用耳聆听着这哭嚎的,地狱的过往。就像是一首死亡的交响曲,沉默又悲辛。

那时候......

饥荒作为给予厄运与悲惨的使者,肆虐在将死的村庄里。

他们终于得到了驱赶这位使者的利刃。

老旧的电报奇迹般的发出声音,离村子二十公里外的是救助队,他们必定会经过这里。

所有人知道这个消息后,都是长舒一口气。

不是欢天喜地的庆祝,也不是喜极而泣的呐喊,只有温暖的热气从口中缓缓的离开。

于是闭上眼,细细感受心脏的跳动。

村里的每个人都如此。

十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两小时过去了......

十小时过去了......

此时,太阳已被灼烧成火红的铁。

剩下飞鸟几只,盘旋在金黄的,跃动的云外。

日的视线从远方降下,最后窥见了山间的一枝蓝紫鸢尾,鸢尾上是闪烁不止的点点蜜蜂。使得这朵花成了广袤山区里唯一的美景,唯一的旗帜。

微风拂,排雁过。

月的皎洁,星的微波,回荡在云间。

年迈的麋鹿奋力一跃,只为从血里看看这鸢尾的气息。没想到的是一颠簸,落下山谷。

砸的粉碎。

只有悲鸣荡漾在山谷间,被痛苦的风所携着,传到远方......

一天就过去了......

谁也没有到来。

只听见掌控死亡的神明在踏步......

希望就如同幻想吧,真的有人会来吗?那无限膨胀的希望,最终埋葬了它自己。

窗外甚是宁静,老妇人坐在土黄色的竹椅上,背后是自己的破屋。

她看着远处,只有碎石和土地,依稀散落着几棵树。

在月光的注视下,地是淡蓝色的。能听见的就是自己的呼吸声。

有一个点......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皱巴的,黑黄色的皮肤不停地颤抖,连她那深蓝色的破棉袄都无法掩盖住这颤抖的喜悦。

这个点是橙黄色的,在上下不停的浮动。像是跳跃的精灵。见到如此景色,还以为自己已经到达了天堂。

碎石地被踩动得沙沙作响,那个点慢慢的变长,逐渐汇成了一条断断续续的虹。

她此刻面露喜色,对着我嚷道:“当时啊,我人都激动坏咧!我就拼命的挥手,拼命的大叫。村里所有的人都过来了,老伴看到这一幕都坐到地上了!”

“那傻子和西瓜头紧紧的抱在一起,衣服都快撕破了。年轻人则是笑得合不拢嘴,手舞足蹈的跑到他们那边。”

眉飞色舞的讲道。

“那位母亲从门里探出头,仍然抱着她那孩子,笑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就很呆的望着,满脸的不可思议。”

那便是救助队来了

见到这一村的难民,三十多位救助队员飞奔了过去......

有七个人很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很明显和这些救助队员不是同一队的。

“逃离这里!他们不是救助人员!他们是食人魔!”

一位队员扯着嗓子大喊道。

众人在惊恐和疑惑之时,这七个人拉着,抱着腿脚不方便的,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村子。

......

本以为火光下存在的是希望,没想到是死亡的恶灵。

光照在这些所谓的救助队员脸上。

是令人窒息的相貌。

手里拿着骨头,人的腿骨,已经熟透了。这是他们能够翻越几十公里的原因,他们吃掉了路过的难民。

人性在此刻如同笑话。

他们抢着吃掉了一个死婴。

什么也没留下......

饥饿将他们变成了魔鬼,成了嘶吼的野兽,自相残杀。

“我们就是赶忙的跑,不知道翻了多少公里路才停下。躲在一个干燥的山洞里,山洞口旁全是树,完全遮住了里面。那群人是发现不了的。”

......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月将空气凝为固体,令人窒息。

西瓜头就坐在老妇人身边,那么冷的天,只穿了条粘了泥巴的短裤,破了洞,补丁都没有。

望望大家,想说点什么。

然后挠了挠头。

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老妇人也是如此,看着救助队的人,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看大家一言不发,又觉得尴尬,就低着头,默不作声。

救了他们的那几人讲道:“哎,好了好了。我们带了很多米。煮粥吧,煮粥,吃饱了就好了......”

大家立马动工,西瓜头和那年轻人折了很多树枝来,老妇人则帮助救助队分碗。

很快,小小的火柴运用它所能带来的一丝热,点燃了篝火,本身阴暗的山洞霎时亮起,被光与热填满了。老伴终于笑了,几颗黄牙露在外面,脸蹙缩成一团,笑出了声。

伴着火星,米香伴着汤水被填进碗中,留下的是闪亮的铁勺,继续盛下一碗粥。

铁锅里烧的沸腾了,于是立刻拿下,放在地上。

白色的热气填满了整个山洞。

“整个山洞都是金黄金黄的,伴着很浓的米香和热气,每个人都是笑脸。慢慢的享受这甘甜的食物。”

老妇人讲到这的时候,咽了咽口水,笑眯眯的。

欢愉驱走了一切悲苦,歌声成为了每个人到达爱与美的翅膀。笑容将愁闷包裹住,舞动变成了美妙的画,携手共享这律动的爱与美。

他们在一起唱歌。

时不时一起唱同一首歌。

时不时又各唱各的。

都手足舞蹈的,该说的说,该笑的笑。这米汤的热气,伴着歌声,就像是过年一样。

整个山洞都成了一抹暖融融的金色,夹杂着些许模糊的回忆,向往着太阳的光辉。

老妇人望着这喜庆的一幕,就悠闲的坐着,靠着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用手梳一梳自己灰白又粗糙的头发,再将身上的灰和脏东西全部拍干净。

然后把身子再直起来。

笑眯眯的坐在地上。

视线模糊了起来,欢笑和吵闹也逐渐平息,成了眼中的几抹光。像漂浮在水中,身子变得轻盈,橙黄的光亮拖着尾巴摇曳地游向远方。

只剩下了呼吸声,伴着火光的褪去,温暖的月降临在这山洞内。几滴雨飘忽下来,像是叮咚的乐器,绘成了晚睡的静谧。这下所有人都在一个安静的梦里睡着了,不管是如何,总之今天的结局是金黄的,温暖的。

即使是绽放两小时的昙花,若能够被欣赏,被铭记,亦能成为永恒的美,跨越时空与心灵,成为一锅温暖的米汤,融融的,是一条沁人心脾的河流。

交织的火呀,纵使被雨水所淋,也能重新燃烧......

我长舒一口气,看着老妇人那喜悦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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