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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错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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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错放

寂然良久,乔百欣方自缓缓开口:“你如何找到我的?”

萧明彻沉声道:“九月前,自那件事情发生之后,马迂便从金陵彻底消失了,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始终未曾现身。不过,马迂多欲好奢,身上喜饰银环,衣华,好酒,好色,好赌,这样的人,即便要藏起来,也无论无何是改变不掉这些特性的。”

乔百欣嘶声道:“不错。”

萧明彻道:“因此,想要找他,倒也不难。只需静下心等着,一旦某处出现了出手阔绰,而又来历不明的豪商时,也许就可以循着踪迹找到他了。”

说着,他指着乔百欣身上的玉饰说道:“金陵城里人人都知道马迂喜好银饰,你想要将这一特征抹去,可实在是对绚丽灿然的东西难以割舍喜爱,因此便转而为佩戴玉饰。除此之外,你在扬州,每一出行,随从常在数十人之上,一日所费便是百两。如此雄厚的基底,从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你虽不再耍刀,可少有人知,马迂身怀各兵器之精髓,除了刀子之外,便是单使掌力,也难寻其对手。”

乔百欣微微颔首,叹道:“你说得不错,我正是因为欲望太多,性喜奢侈,实在难以隐藏起来。若叫我躲去那没人的地方,当个乡野匹夫,不如干脆杀了我。”

萧明彻目光灼灼,脸色惨白道:“你已经落在我手里。我只想知道,萧缺究竟与你们有何仇恨?以至于你们要做如此计划取他性命。”

乔百欣口中大笑,面上却冷冷冰冰,全无表情:“我和萧缺素无仇怨,只是有人要取他性命。若是你开口问我这人是谁,那我劝你少费力气。”

萧明彻身子一震,咬牙道:“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乔百欣淡淡道:“你莫要将这件事看得小了。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件极大的阴谋,大得令人不可思议,不是你这样一个年轻人应该管的。你若是主使这阴谋的人,现在知道有个人已经查到了我马迂的头上,会如何?”

萧明彻道:“我一定想方设法杀了这个人。”

乔百欣接道:“正是。”

萧明彻一言不发,思绪却未停下。不知为何,他心中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但是却又说不上来。那马迂他虽只见过一回,可还是能看得出来,是个脾性爆裂,无甚耐性的人。而面前的这个人,现在性命在别人手里,却神情飘然,毫不在意。

他直起身来,将目光凑近了瞧那人的面目。此前,他一直以为马迂使得绝佳的易容术,可是反复细致地打量了一遍,竟未能发现丝毫人皮面具的痕迹。他不相信般地又伸手摸了摸乔百欣双侧面容,亦没有削骨动刀的迹象。

此人并非马迂!

萧明彻如遭雷击,他双眼瞪着乔百欣,却已发直了。

那个小厮!

他终于想到。

乔百欣只是台前的替死鬼,真正的马迂乃是一直跟在乔百欣身后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厮。

萧明彻撕声道:“你……”随即气血翻涌,一口鲜红的血喷了出来。

方才他竟然让自己的杀父仇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几月来的翻查打探,此刻全都化为了泡影,更不要说那马迂这次险些露底,此后再想要找他,恐怕难如登天。

那矮子走过来,将一脉真气注给了萧明彻。他话极少,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乔百欣叹了一口气说:“你何必如此?倘若你方才将我当作马迂杀了,也算是报了你的血海深仇,可你偏偏要再往深了想一步,纵使知道真相又如何呢?思虑过多并非一件好事。”

萧明彻突然目光变得其冷如冰,其利如刀,说道:“马迂舍不下繁华奢靡,因此使你做他台前的替身。”

乔百欣道:“不错,正是如此。他对我并无恩情,我也并非为了钱财,我们都是受同一人所使。马迂要想法子杀了萧缺,而我则在他得手之后,保他余后性命。”

萧明彻继续说道:“你不是那个帮手,那个暗中使刀子的人。”

乔百欣道:“我不是,甚至就连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萧明彻默然良久,他知道乔百欣没有说谎话。他抚剑说道:“纵使如此,我还是要杀了你。”

乔百欣笑道:“这是自然。若你放我回去,我必将今日关于你的所有一切都告诉他们,我已很了解你,只要有我在,杀你易如反掌。况且,我虽然不是你的仇人,方才却实实在在放走了马迂。”

萧明彻接道:“不错。因此我一定要杀了你。”

乔百欣抬头瞧了他一眼,这一眼中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心情。

萧明彻问道:“可否知道姓名。”

乔百欣道:“不值一提。”

萧明彻掌中剑丝毫也不留情,迅疾、辛辣地刺出了一剑。剑光耀眼,不可逼视,乔百欣摇晃了一下,脑袋已歪到了一边,血从他脖间涌了出来。

矮子走了过来,看了眼乔百欣的尸体,对萧明彻说道:“这次任务总算完成了,若非你来,我早已死在这厮手里。”

萧明彻叹了口气说道:“我并非是为了任务来的,我只是追查马迂,才随他来到此地,看到你时骤然明白影杀堂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你不该如此伪装,要知道,这种场合里往往藏着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高手,一眼便能看破你的伪装。”

矮子说道:“你说的不错。有道是最好的伪装便是不伪装。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可是要真正的做到,确实需要极强的胆量和心态才行。”

他抬头看了眼萧明彻,方才他杀了人,剑锋上的血仍冒着热气。可他却已面如平湖,彷佛在这厅中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知道老二轻机猿猴那毒魔狠怪般的手段,但仍难以想象这个年轻人在过去的大半年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矮子继续说道:“风轮就那样给冷灵儿了?乔百欣说的没错,她身上一点功夫都没有。要知道,风轮出世,指不定多少眼睛暗中看着。”

萧明彻道:“她确实是此次的主事。东西给到她手上,便再与影杀堂没有关系了。之后,无论谁杀了她,或是从她手上抢走了风轮,都不再是我们要关心的事情。何况,那个女人虽然没有功夫,你却不要小瞧她。她能神情自若地来这里走一遭,又有那样的才智和观察力,便绝非常人。依我看,应当是凌门的人。”

矮子默然不语,他似乎已隐约想到,这背后的势力不是他所能想象的。他继续说:“不管如何,你救了我性命,请你现在就让我替你做一件事情。不要将我欠你的这份带回到影杀堂里去。”

萧明彻听了他的话,倒觉得有些好笑,只见矮子面色冰冷,语气也十分不善,好似并非是自己救了他的性命,倒像是要杀了他一般。

萧明彻想了想,表情冷了下来,说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就行。”

矮子道:“说吧。”

萧明彻道:“九月前,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天。那天,堂主在做什么?”

矮子脸色一变,咬牙道:“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你。但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猜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萧明彻愣住了,他原先以为堂主就是那个暗中使刀子,杀了自己父亲的人。可矮子说的这般认真,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

他蹙眉沉思了一会,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从怀中取出两张纸来,递给矮子说:“我不勉强你。这样吧,你将这两张棋谱替我送去金陵青羊北街织造坊就行,不过要偷偷放在掌柜钱桌左下第三格抽屉,夹在抽屉里的账簿中就行。不要叫别人知道。”

矮子接过一瞧,果然是两张棋谱,上面落着黑白子,他回道:“这个好说。”

随即便转身施了轻功走了。

萧明彻亦离开了这鬼庄。走之前,他转身看了眼乔百欣的尸体,这几月来,他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从未回头再看过那些人的尸体。不知为何,今天他很想再看一眼乔百欣的尸体。

尸身已寒,就这样躺在无边黑暗里。

萧明彻坐在马上,急奔而出,山风吹过,只觉身后凉飕飕的,他以为是汗,伸手摸了摸。再瞧那只手,手上竟满是鲜血,原来是他剑柄上缠绕着的吸汗绳里早已浸满了鲜血。

一时之间,他心中百感交集。

父亲被人暗害而死,他至今却未查到幕后指使,怎能不悲、不恨。

金陵有人记挂着他,可他却始终不能前去露面,活生生地站在那个人面前,告诉她自己还活着。叫心上人替他担心,他又怎能不伤心流泪。

落入影杀堂,成了一个伏于暗处,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与父亲教他的侠字,义字相悖,前路茫茫,他怎能不无所适从。

日色渐渐升起,这漫漫长夜终究是要结束了。晨风清冷,大地苍凉,仿佛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苍茫中,他垂下的几丝长发在风中不住飘动。

他垂首叹息一声,用帕子将掌中血迹擦干,又解下剑柄上缠绕着的红绳,策马驰向前路。

天色已然昏黄了,渐渐地,日暮隆起,金陵城中的参差楼宇被紫红色的晚霞笼罩,江水中点缀了艳丽的红,一衣带水,仿佛是被叠翠环抱着繁盛的紫薇花,而那花却绚烂得渲腾了半边天空。

马儿渐近鬼庄。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寒风中,几缕杂乱的线头随风从衣衫中飘出。等到走的近了,萧明彻才看清那女孩儿的面目。

一丝怜悯的水花从他平静的心湖泛起。女孩儿其实已经有十八九岁了,可常年饥饿苦寒的生活并没有让她的躯体变得成熟,仍旧是一副瘦弱的小女孩的模样。她的脸颊有些凹陷,即便在鬼庄中的这些安定时日和每日的稳固三餐也未曾让她的躯体散发出一些年轻的活力来。那双眼睛中依旧是无神的,只有看见萧明彻的时候才会如将要熄灭的火焰一般,散发出最后将死的光亮。

萧明彻跃下马来,女孩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缰绳,顺从地牵过马儿,将它引到了一旁的马厩中。

“风这么大,为什么站在这儿?”

萧明彻温吐地问道。

“大哥,我等你回来。”

文棋答道,抬眼看着他。

自打他开始替鬼庄接活儿后,每每归来,文棋总会站在庄门口等他。其实今日,他并不是去杀人的。但她不知道,所以还是在这儿等着。

“瞧我,忘了给你说了,今儿出去不是接了活儿,”萧明彻笑道,“白白让你替我担心了,还在这风里挨冻。”

他没有兄弟姐妹,母亲也逝去的早,从小跟着父亲相依为命。萧缺是个极重意气,守信的人,他对自己的道德准则要求的很高,几近严苛,父子俩相处时自然也是礼、孝为先。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女孩相处。在他年轻的生命阅历中,他只有一个认识的最久的姑娘,那就是林逸奚,可毕竟是不一样的。

他当眼前的女孩为自己的妹妹,他把他捡了回来,自然也就要为她的生命负责,她喊自己一声大哥,那么自己就要担起大哥的责任。好在,数月的相处,他们真的已如兄妹一般,彼此在这寒风的等候和牵挂中汲取着不多的温暖。

“走吧,我们进去吃饭。”

他一把揽过文棋的肩头,不知为何,今日错放了仇人的悔恨突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光芒消散了雾霭中的最后一丝阴影,他依旧是那个百挫不败,傲雪欺霜的刀客少年。

“大哥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是完成了一直想做的事情吗?”

文棋抬头问他,也绽露出了一丝羞怯的笑,好似一簇白雏菊中最先开放的那小小枝桠。

“没有,”萧明彻摇摇头,“不但没有,反倒搞砸了。”

文棋愣了愣,随即笑得更开朗了,两瓣眼睛变得弯弯的,泛着净透的亮光:“好,我们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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