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没人敢认第一。项目经理的车子是下半夜两点才到的，老万起来给开的门，把他们放进来。然后总监屋里的灯一直亮到天明。老万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了，那个项目经理对于没能亲自把贼按住很是遗憾。功劳嘛，谁不想捞一把。但是这不影响他把事情扩大，贼抓住了，开个庆功会，好好表扬功臣一下。他这个连夜赶来的项目经理，敬业，对工作负责的标签有木有？搞好了，年底就能拿点奖金，这年头，啥玩意有钱实在。为名的，为利的，谁还没点小心思，小动机了。早饭老万没吃，因为总监说了，他们工作忙得很，让工人们赶紧过来开会，听项目经理训话。项目经理是个五十多岁胖男人，个矮矮敦敦，皮肤黝黑，发际线如临绝境，只有头顶发旋处牢牢生长着一小绺毛，很是其貌不扬的男人。可人家命好，能当官，真是没处说理去。他往那里一站，拿出领导的派头，老万只感觉他像只活蛤蟆立起来了。老万一直有种感觉，人其实不是猴子变的。人是各种各样有尾巴的动物变的。有狐狸呀，牛啊，老鼠啊，鹿啊，黄鼠狼啊，兔子獐子麻雀鱼啊，等等等等。它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变成了人，藏在人群里，没有尾巴了，人就认不出来了。就像他的亲儿子，肯定是鹦鹉变的，发色发型为证。“咱们工地上这几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作为领导的我，深感痛心……”开场白简短直接，可见领导对着这群底层工人，也是没什么耐心的。这要是跟上级作报告，不知道得多少页纸。这种场面话老万不爱听，直接把耳朵关闭。讲到要奖励某些人的时候，老万挺了挺腰杆，他就是某些人，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老万，哪个是老万？”

项目经理的缝眼在人群里搜寻了一圈。脸上肉实在太多，眼睛都被挤没了。老万忍着激动，站到老万面前，“领，领导，我就是老万。”

那谄媚的模样，连老万自己都感觉恶心。这要是尾巴还在，他肯定会把它摇掉了。“老万，不错嘛！很有点主人翁精神，没有你这个功臣举报，这批钢筋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项目经理脸上的笑容和蔼可亲，让老万差一点就往他腿上蹭。没有架子，太亲民了！但是这时候，好像还应该客气一下“应该的，工地就是我的家。”

老万眼角觑见有几个工友脸上的表情就像死了爹。还有的转过头去“哕”了几下，差点没吐出来。“不错嘛，看看人家这觉悟，作为一名合格的建筑工人，就是应该像老万这样……”天边的太阳升起来，照的项目经理的脸油光锃亮，老万居然升起想上去“呱唧一口的冲动。“……为了表示对老万的鼓励，我和总监商量了一下，要给老万一些实质性的奖励！”

来钱啦！老万恨不得搓搓手，把兜子张开。“那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给老万一千块钱！大家鼓掌！”

项目经理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朝老万递过来。老万的心一下就凉了，昨晚总监跟他说的可是两千，一夜之间，这钱缩水一半？老万疑惑的看向总监，总监笑的心虚“拿着吧，这就不少了，正式工人一个月才七百多块钱。”

老万知道了，总监昨晚许的愿，现在后悔了。也是，现在是2005年，公务员工资，一个月才七百多块，这么比是不少了。起码二儿子的学费能解决，还能给闺女买套新衣服。做人做狗都要知足啊。老万也不说破，接过钱的同时，给项目经理鞠了一躬“感谢领导。”

“还有，现在我宣布，老万从今天开始，正式提升为这个工地的监工！”

项目经理话音一落，刚才那稀稀拉拉的掌声蓦地就停了。产房传喜讯，人家升了。这让平时看不起老万的那些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昨天还故意难为老万的那些人，脸色突然就变了，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儿往别人身后躲。可是老万的眼睛就像安了定位，还能分身似的，怎么躲，好像老万都能把他们揪出来。然后那目光扎进他们心里，所有人都有一个感觉，这日子以后不好过了。老万这人太正，太直！不知道转弯。请客送礼那一套肯定不好使，从偷钢筋这事儿上就能看出来。领导们讲完了话，迫不及待的上车走了，得赶紧回去跟上面的人汇报，他们出来做了件大事。见只剩下干活的人，老万大手一挥“话不多说，干活！”

整个上午，工地上没有一个人偷懒的，没有几个聚一起说废话的。他们偷觑着老万那张板的严肃的脸，使尽最大的力气挥汗如雨。都怕被老万当成新官上任三把火当中，哪一把火给烧了。中午下工，作为领导，老万本应该在工地食堂吃饭。做饭的会给他开个小灶。可是老万兜里有钱，他想送回家去。再次路过那条每天都要经过的大街，老万买了半斤猪头肉，十个肉包子。该给家里的几个孩子打打牙祭了。谁知刚拎着包子走出几步，老万手上一空，装包子的塑料袋被人抢了去。这还了得，那是给家人改善伙食的。老万下意识朝那个抢了他包子的瘦小男孩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