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眼瞎可耳朵好使，五米开外掉根针，她能知道针尖朝下还是针鼻朝下。老太太整日无事坐在床上，专门听动静，家里每个人走路的声音，她都分辨的出来。外面那几个孩子的悄悄话，她肯定也是一字不落。见她骂的厉害，老万也不敢吱声，他悄悄在床上动动腿，又伸伸胳膊，感觉驾驭得了这具身体。老万试着坐起来，想要下地，感觉身后缺了什么东西，用手往后摸了一把，没有尾巴。老万大喜，试探着下了地，缓缓直立，腿骨和盆骨居然伸直了，两条腿上也没有了那种沉重的压迫感。和他是条狗时，讨好主人站立起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来回走了两步，老万心情豁然开朗，他娘的真变成人了！就这么就成人了。想要试试能不能发出人类的声音，外面的几个孩子回来了。见老万下了地，他们好像忘记了刚才说的中邪的话。“爸，你没事了吧？不行咱们去找那些人拼命，不能白打了人，得让他们掏点钱。”
万小山激动的脸有点红。老万想呵斥他几句，终究没敢出声。“爸，你等着将来我有本事了，给你报仇。”
小儿子齐磊抿着唇，眼睛看着地面，一只手把衣襟攥得邹邹巴巴。“爸，你躺下，躺下好好歇歇，咱先不想那些事，养病要紧。”
万小花把一个枕头给老万放好，使劲按了按，示意他躺下。给老万把被子掖好，这才回头对齐磊说道“二哥，你先去上学，学费的事先跟老师商量商量，就说爸病好了一准带去。”
齐磊不说话，“嗯”了一声，转身走了。“那我也先走了，爸没事了这两天我就先不回来了。”
万小山逃跑似的跟在齐磊身后也走了。万小花低头对老万说了句“爸，你好好躺着，我先去上学，路上还能捡不少饮料瓶，去晚了就被别人捡去了。”
老万手指僵硬的动了动，示意万小花赶紧走。当了十三年狗，没说一句话也没觉着怎么样，这才将将变成人，怎么就憋的受不了了呢？打发走孩子们，老万清了清嗓子，试着“啊”了一声，声音冲破喉咙，猛地冲出来，老万没控制好力度，宛若惨叫。把对面床上的老太太惊着了，屁股在床上颠起半尺来高。没喝着鸡汤的气又被勾了起来，骂声骤起，抑扬顿挫。有了老太太骂声的掩护，老万压低声音，念叨着“万，小，山。齐，磊。万小，花。老娘。”
把身边人念叨个遍，老万鹦鹉学舌似的，用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终于学会了说话。确切的说是学会了控制气流从声带经过的震动。再努力控制着舌头轻易别往嘴外伸，老万看起来还是原来那个老万。晚饭是疙瘩汤，万小花做的，老万不太会这个。吃过了饭，老万说他要去工地打更，已经耽误了几天，别被人开除了。万小花和齐磊见爸没啥事，也没深阻拦。走上大街，走过熟悉的街道，老万感叹着狗生不易。街道两边那么多卖好吃的铺子，以前它是条狗时，路过都不敢多看一眼，那和它有什么关系？现在不同了，只要有钱随便哪家他都可以进去。关键是兜里没钱，这是硬伤。背着手，低着头走进工地，老万想要直接去自己打更住的简易棚子。他的出现惊动了几个坐在地上打扑克的人。正是把老万打伤的那伙人。见老万过来了，就有一个人阴阳怪气道啊“呦呵，老万你伤好的挺快啊，这么快就来当看家狗了？”
“对啊老万，我们是不是下手轻了，你这就好了？”
“老万，你又来多管闲事来了？”
一个人站起来，走到老万身边，抓着他的脖领子，使劲推搡了几下。老万面露讨好的笑，“不敢，不敢，都是误会，误会。”
那模样像极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不敢？你他娘的胆子最大了，啥事儿不敢？”
那人说着，又捣了老万两拳。老万后退几步，点头哈腰赔礼道歉，然后绕道快步走了过去。心里却暗暗发誓“咬人的狗不叫，你们几个给我记着，我老万反咬一口的时候，你们怕是得伤筋动骨！”
见老万逃走了，那几个人重新坐回去，一边摸牌一边商量“头头为啥不把他开了，放这么双眼睛盯着，干点啥都不方便。”
“我问了，头说这事儿上边可能知道了，现在就开了他，人家会怀疑咱们公报私仇，到时候再来查就不好了。再等几天，这事儿消停消停，就让他滚蛋。”
“他走了咱们赶紧把那东西卖了，换点现钱花花，最近手头太紧了。”
“到手的东西急什么？咱们不说藏哪里，没人能知道。”
是没人知道，可是他们的话被老万听了去。自从人狗合一，老万的听力比他娘的还好，不光听力，嗅觉也好了。他娘除了听力好，其他方面都不行，给她吃米和吃屎她都都分不出来。味蕾都退化了，经常把米汤当成牛奶喝，这也是老万惭愧的地方，没钱买不起奶，只能拿米汤骗他娘，多少有点缺德，也是无奈之举。夜色渐深，打扑克的人回了简易房睡觉。老万悄悄出门，夜色下，他的两只眼睛放着绿光，居然看什么都清清楚楚。循着气味儿，老万在放钢筋的地方转了一圈，确保记住了钢筋的味道。老万耸着鼻子，弯着腰，努力从空气中分辨着熟悉的钢筋味道，一路朝工地外面走去。走出去大概一千多米的距离，老万看见一条又深又长的沟。不像是人工挖过的痕迹，应该是被水冲出来的。在那深沟中，有一段被人为的填平了，钢筋的味道就在那里消失。老万心里有数，伸出两只前……手，使劲扒了几十下。一截钢筋漏了出来，气味儿更浓了。确定了埋藏赃物的地方，老万得意的往回走。嘴上不自觉的哼起了歌“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