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当下便笑着收了，还不忘夸道：“大小姐有心了。”

沈时月笑而不语。张嬷嬷原是打算等沈时月开口再接话，谁知少女果然再也不搭腔了，一时竟有些无措。这种事，她也不好直接说。晾了半刻，估摸着张嬷嬷的耐心也快消磨尽了，沈时月这才在心中嗤了一声，温声问道：“嬷嬷还有什么事吗？”

张嬷嬷正不知如何开口，对这话求之不得，也顾不得尴尬，忙笑道：“老夫人听闻，昨日王将军家来人了？”

沈时月佯作淡定：“是的，王夫人与我娘乃是手帕交，说是她家儿郎与我有指腹为婚的情谊，得知我回京后，便来履行当年的承诺了。”

张嬷嬷闻言一喜：“正是好事！老夫人也以为这些年亏欠了大小姐，想着要给大小姐寻一门亲事呢！如今正是王家自己上门求娶来了，老夫人听闻之后，愿意做主让大小姐与王公子结亲呢，这才让奴婢过来问问。”

沈时月竭力掩住眸中将要倾泻而出的嘲讽，装出一副犹豫的模样。“可是，叔母似乎对我嫁与王家很是不满，当即便婉拒了。”

“林氏拒绝了？”

张嬷嬷一下就捕捉到了重点，精明的脸上闪过几分迷茫。随后又道：“大小姐不必担心，此桩乃是人生大事，一切端看大小姐的意思，若大小姐也属意王公子，老夫人那边自是要帮您一把的。”

再次强调了一番，无需顾及林氏的意思。可沈时月亦是只狐狸，哪有这么容易中计，虚虚地用手帕掩了掩口鼻，清浅地呼出一口气。“只若是此番，定叫祖母与叔母不合，月娘既已离了沈家，断不敢再叫家中不和睦，月娘觉得，此事还是算了吧，”沈时月抬眼看着张嬷嬷，此时一双美目里蓄满水汽，“月娘不嫁人也是顶好的，月娘多谢祖母挂念。”

三言两语便将锅甩给了林氏。横竖她也没撒谎。总归林氏也分明不愿她嫁入王家，脱离沈家的掌控。如此，便先借着老太太这把利刃，去对付一下苍蝇一样烦人的林氏母女吧。张嬷嬷脸上笑意不变，但内心却对沈时月泥鳅一样圆滑的话暗暗咬牙。这大小姐能在庄子上生活这么些年，全须全尾地回来，还一回来就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果然不简单。就连她也套不住她！虽说这大小姐似乎是被赶出了沈府，可瞧瞧人家这院子，分明修整过一番，小日子过得惬意得紧。也不知当初老夫人和林氏，合力将大小姐赶出来，对大小姐来说是福还是祸。她自己亲眼一见，倒是觉得偏向前者。看来，这整个府中，心机最深的，反而是这个一直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大小姐。张嬷嬷在心中暗叹一声。知道此行失败，多说无益，便也就讪讪地告辞了。沈时月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身，只是最后瞥了一眼头面，便吩咐若生收到库房里去。这东西虽然样式过时，但上面的珠宝却是真的。拿出去卖也能卖个好价钱呢。只不过，沈时月更关心的还是沈老夫人那边，张嬷嬷到底会不会如她所愿，将自己的意思带回去。但她觉得是会的。张嬷嬷亦是这个府上难得的聪明人，惯会藏拙。先前她就看出来了。而且，就算是为了不被老太太的怒火迁怒，想来，张嬷嬷也是会把她的意思带到的。就在这时，公主府忽然递了帖子过来，约她明日去一趟公主府。沈时月有些意外，仔细想想，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翠竹得知后有几分担忧：“小姐，那公主分明对你有敌意，我看这次请你过去也是不怀好意！”

沈时月拿着帖子扇了扇风，浑不在意：“我有的选吗？”

不去，便是枉顾皇家颜面。只能硬着头皮去，哪怕前面是龙潭虎穴。倒不如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林氏房中。这天夜里，沈天德终于回来了。林氏温柔地帮他脱去衣服：“老爷，这几日辛苦了，妾身帮你熬了燕窝粥补补。”

说着，丫鬟小钊应声端来一碗燕窝。沈天德却摆摆手，一脸疲惫：“你自己喝吧。”

“对了，”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沈天德问，“这几日家中如何？月姐儿刚分出去，她一个未及笄的孩子，你做叔母的得多帮衬着点。”

林氏心下一喜，却道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忙道：“家中一切都好，只有一件……”沈天德闻言看向她，林氏顿了顿，接着道：“昨日将军府里来人说亲了。”

沈天德神情一顿，继而皱了眉：“你答应了？”

不等林氏回答，沈天德继续自顾自道：“将军府瞧着光鲜，可眼下边关战事连连，我危险重重，说不准哪日便死在战场上，绝非良配。”

“你就以灵儿年纪尚小，暂时还想将人留在身边几年为由，婉拒了吧。”

他可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女儿守活寡。林氏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还是笑道：“这老爷就猜错了，对方不是来跟灵儿说亲的。”

“嗯？”

沈天德有几分诧异地看向林氏。林氏道：“是月姐儿，王家想娶的是月姐儿。”

“胡闹！”

“一女不侍二夫，月姐儿岂能嫁给王家！”

出乎林氏意料的是，沈天德竟然直接拒绝了。这原本正合林氏的心意，可他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便忍不住问道：“不嫁便不嫁，老爷何故发火来呢？”

虽是疑惑，但却是嗔怪的语气。这也是沈天德多年来一直喜爱她的原因。无论何时，总是这样娇娇柔柔的。沈天德叹了口气，长臂一伸揽住林氏的肩膀：“娇娘忘了？月姐儿还在娘胎里时，一早就许给了太傅嫡子，日后她是要做太傅夫人的。”

为月姐儿寻一门好亲事，也算是他最后能为大哥做的事情了。何况太傅一家是好人，清正廉洁，家风严正，除非嫡妻四十无所出，男子均不得纳妾。而那萧闵行更是人才相貌一等。如此人家，月姐儿嫁过去，定能一世安稳。可他却没注意到，林氏逐渐冷下来的目光。